第18章一寸金18

在他人府上祭奠頗為失禮，薄若幽本想出府門，可如今闔府戒嚴，也不便添，猶豫半晌，寫了一篇祭文，想挑個極僻靜之地，就著幾張冥錢一起燒掉，也算心意到了。

問了春桃，春桃說府最僻靜之，乃是東北邊上一片竹林。侯府園景極多，竹林便有好幾，東北那片因實在太遠，府花匠極打理，如今荒蕪的很。

夜已至，寒意迫人，問清路，執了一盞夜燈，謝絕了繡使跟隨，自己往東北方向行去，寒風揚起的裾，手中冥紙被吹得嘩嘩作響。

很快，竹林到了。

林外荒草叢生，幾條林小徑在昏暗的燈火中辨不真切，往林去，更是漆黑似墨，風聲穿林而過，竹稍搖，簌簌有聲，地影斑駁，頗有些鬼影憧憧之。

薄若幽獨自一人，到底有些防備之心，便往近石碑走去，石碑之上苔蘚滿布，字跡被擋了大半，薄若幽無心探看，隻在其後背風點燃了兩支香燭。

祭文寫的急，不過寥寥數語，薄若幽展開看了一遍，眉眼間一深沉的暗浮了上來。

經年日久，悲痛已淡，可比悲痛更沉重的東西，卻悄然漫骨髓，令在某些時候心腸堅似鐵，“嗤”的一聲，祭文化作一片火落地，將冥錢一張張放上去，火勢一盛，卻越發將秀的麵龐照的漠然淒愴。

四周隻餘寒風穿林打葉之聲，薄若幽蹲在火旁，明眸雖著火堆，可目卻好似過火看到了更遠之地，眼瞳輕一下，人卻彷彿被這冰天雪地凍僵了一般，放紙錢的手支棱著，連火舌燎到了指尖也不覺疼。

不知過了多久，冥紙燒儘，香燭亦隻剩下半截，薄若幽抬手抹了抹臉，想站起來，才發覺腳都麻了，歎了口氣，正想緩緩，卻忽然覺得不對勁。

一種被窺視之令如芒在背。

薄若幽凝眸，下意識往竹林之看去，可就是這一眼，令背脊瞬間冷汗一片。

鬼影曈曈的竹林裡站著一個人。

薄若幽隻驚悸了一瞬，一把握了燈盞，猛站起，“誰在那裡！”

一聲冷喝，人了，就在那人轉的剎那，薄若幽豁然看清了那人上所穿裳的廓，那是一件形製仿照僧袍的襖。

“母親信佛，那是一件用青繡祥雲紋緙仿照佛門僧袍做的素襖，這世上隻有那絕無僅有的一件……”

薄若幽想起了鄭文宴說過的話。

呼吸猛然急促，薄若幽眸一利，抬步就往竹林裡去，兇手近在眼前，絕不可能放任其逃走……開始後悔冇讓繡使跟來。

可剛林幾步，薄若幽便忽的駐足。

林雜草過膝，紫竹亦，眼下不過片刻已難辨那人蹤跡，而手中昏燈所照之地不過咫尺，再往深追，當真百害無一利。

咬了咬牙，薄若幽決然轉出了竹林，顧不上地上積雪路，提起裾，一路跑著向前院來，要找霍危樓！

跑的太急，手中燈盞跟著顛簸，忽然，燈盞熄了。

四周本就昏暗，此刻更是徹底漆黑一片，薄若幽呼吸一滯，因適才那一幕而生的驚悸猛然浮上心頭，又變作更深的恐懼將擭住，後因風而起的簌簌聲響彷彿人之聲息，一瞬間，隻覺適才那人在後追一般。

薄若幽越發不敢停，一種前所未有的慌讓一時連方向都難辨，就在覺得今夜自己隻怕要出事之時，“砰”的一聲，剛跑過拐角的撞進了一個人懷裡。

猛然出現的影令薄若幽有片刻的恍惚，而尚在慌，竟第一反應便是要推開前之人，可下一刻，手被人一把握了住。

“是我——”

低沉的聲音悉而懾人，薄若幽驚悸的神魂立刻被這兩字拉了回來，抬眸，便見霍危樓眸沉沉著，薄若幽一愣，剎那間隻覺鼻尖酸了一下。>

“侯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兇手！”

薄若幽冇有猶豫，“兇手在東邊竹林裡，請侯爺立刻派人捉拿！”

一口氣說完這兩句話，薄若幽才劇烈的息起來，甚至因吸了冷風而嗆咳起來，霍危樓往後看了一眼，跟著的繡使傾巢而往竹林去，霍危樓卻站在原地著薄若幽。

得了繡使的回報，他並未立刻出來。

薄若幽辦差雖令他滿意，可他堂堂武昭侯，一言一行怎可能被一小小仵作牽，他看完了手中公文，因福公公不斷唸叨薄若幽獨自一人或許生險，而他又有意夜巡侯府，這才帶了幾人出來檢視，卻冇想到薄若幽如此慌的撞他懷中。

薄若幽的驚怕他看的明顯，隻是十七歲的小姑娘，再如何不怕，再如何不信鬼神，可與連害三人命的兇手打了照麵，到底驚心魄。

霍危樓握著薄若幽的手，見咳的彎下腰，猶豫一瞬才放開，麵上毫無，掌心亦冷汗一片，此時咳的靈秀眉頭擰川字，很是痛苦。

霍危樓眸暗了暗，他該早些出來。

薄若幽捂著心口，半晌才緩過氣來，等直起子時眼底淚盈盈，卻繼續道：“那人藏在竹林，上穿著的裳，便是鄭三爺說過的和僧袍一般的襖，民看的很是真切。”

聲音啞的厲害，霍危樓掃過麵龐，“為何不讓繡使跟著？”

薄若幽聽的一愣，也不知霍危樓此問是何意，便垂眸，猶豫一瞬道：“民知錯。”

分明了驚嚇頗為可憐，卻又很是恭順，霍危樓便是百丈脾氣，也發作不出，何況，他本就是不將喜怒在外之人，他冇多言，抬步往竹林走。

薄若幽看他一瞬，連忙跟了上來，霍危樓雖是高長，卻走的不快，等再回到竹林邊，薄若幽已恢複了從容鎮定。

繡使們執著燈在竹林穿梭，霍危樓剛走到跟前，便看到石碑旁燃儘了的香燭，他眉頭微蹙一下，此時一繡使上前道：“侯爺，林中無人。”

薄若幽忙上前道：“人已逃了嗎？我不會看錯，適才定是有人的。”

那繡使接著道：“的確有人來過的蹤跡，且不止一。”說著，那繡使轉頭看著薄若幽，“薄姑娘可是追進了林子裡？”

薄若幽點頭，“是——”

話音剛落，霍危樓便看向，“你獨一人，竟敢追進去？”

這語氣似有不滿，薄若幽忙道，“冇進多遠，隻有幾步，正是想到民不敵那人，所以才又出來了。”

霍危樓眉頭微展，那繡使又道：“薄姑娘幸而未追進去，這林中頗為複雜，且看其蹤跡，那人在竹林並非一時半刻，或許，在薄姑娘到竹林之外時，那人就已經在了。”

薄若幽一陣頭皮發麻。

霍危樓又道：“可能推斷那人逃往何？”

繡使搖頭，“從留下的痕跡看，那人東西兩邊都有出，西邊出去是祠堂的方向，東邊出去是府一快要乾涸的荷塘，此刻荷塘之上全都被凍住，暫時未發現異樣。”

霍危樓眸一暗，“傳賀來，調集衙差，闔府仔細搜查。”

繡使傳令而去，可就在此時，西邊又一繡使從林中疾步而出，“侯爺，發現了一鬼祟之人。”

霍危樓揚眉，抬步往林中去，薄若幽亦心底一跟了上去，又聽繡使道：“此人在竹林之外藏著，被屬下們撞見之時要逃，後被拿住。”

薄若幽心跳微快，若此人當真有疑，或許能順藤瓜尋出兇手。

抱著此念，薄若幽腳步都疾快許多，可等在西邊竹林外見到被拿住之人時，眉頭卻深深的擰了起來。

繡使執燈而立，昏暗燈火中，眼前這張滿是疤痕的臉，顯得尤其可怖。

被拿住之人，竟是傻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