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蔣東升再去了一趟供銷社，這次進去的時候比上次要麻煩些，供銷社新來了一批服料子，大姑娘小媳婦鬧哄哄地在裡面，跟不要錢似的搶。

有個帶著姑娘來的中年人，搶到了一匹哢嘰布，立刻喜氣洋洋地把這布料往自己閨上比劃，連聲誇著不錯。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年頭能做件新服就是最值得高興的事兒了。

夏一看這陣仗，立刻就退出來了，想了想，先帶著蔣東升一起去找了之前賣葵花籽兒的老太太，把白布口袋還給。

蔣東升跟在後面笑道：“說不定家還有瓜子呢！”

“不能吧，一家就那麼點自留地，都留著種糧食了，家能有這麼多已經很難得了……”夏眉頭皺了皺，很快就放棄了。“到時候再問問，也許有認識的人也種了。”

夏一進門就到了那個老太太，老人瞧見他們立刻就一把抓住了，“哎喲，我可把你們盼來了！白蕊啊，白蕊……快來快來，就是他們幾個之前買了我的葵花籽！”

夏嚇了一跳，看著老太太扯著嗓子喊，一時都愣住了，“大娘，怎麼了？我上次的錢給夠了吧？”

老太太忙點頭，“夠了，夠了，正好十塊錢呢！”十塊錢，一筆不小的款子啦！

“那您這是……”

屋門啪的一下推開了，一個長相俏麗的姑娘急急火火地就走出來，“哪兒呢？顧大娘你幫我抓住了，別讓他們跑了呀！”

等走過來，夏才發現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哪怕是埋藏在一灰撲撲破舊的寬大棉下，也擋不住那樣青春人的氣息，一雙杏眼烏黑發亮，上沒出聲先見了幾分笑，很是討喜。

那姑娘也在打量夏，看了看夏又看了蔣東升，最後還是把目放在了夏上，笑道：“沒想到買葵花籽的人是你呀，我還以為顧大娘騙人呢！小妹妹，我顧白蕊，上次聽顧大娘說你還要再買葵花……”

夏臉發黑，他最聽不得別人這麼說，當下打斷了，“我是男的。”

顧白蕊愣了下，盯著夏的臉看了好一會，這年頭無論男老的都穿的差不多，樣式兒就沒有，孩子剪短了頭發就分不出別。剛才瞧著夏模樣白淨漂亮，只當也是個剪短了頭發的孩兒呢！

“真是對不住，我剛才沒看出來……”顧白蕊真心實意的道歉，可臉上還是帶了點可惜的神。

顧老太太耳朵不太好使，這會兒終於聽明白怎麼回事了，驚訝的松開夏的手，順著顧白蕊的視線也跟著再仔細打量了一回，“什麼，小夏你原來是個男娃子啊？”老太太一貫的耿直，不等夏說話又真心實意的歎了一句，“長得這樣好看，真是可惜了！”

夏聽見後面這句心裡恨不得嘔出一口來，悶悶的看了顧白蕊一眼，好歹還是記起了正事兒，“我是還要收葵花籽，你還有嗎？如果粒大又好，我就都要了。”

顧白蕊眼神一下就亮了，忙道：“有有有，我的就存在顧大娘家裡，我帶你去看！”

顧白蕊的葵花籽比顧大娘的要多的多，滿滿當當的在後面的小屋裡堆了小半個房間，看的夏都驚訝起來。隨意挑出一盤葵花，從上面掰下一個籽兒嗑開，裡面的種粒飽滿，嚼著很香。

“怎麼樣？收嗎？”顧白蕊有些張，手上拿著兩個空了的口袋攥著，語調裡都有些幹。“我可以給你們便宜點，去年供銷社收是兩角錢，你給我一角五就行，真的，不多要……”

顧大娘也在一邊勸著，“小夏啊，如果你們要的話，就要白蕊這孩子的吧，的這份兒可是最好的！要不是開春的時候說今年年底上頭會收，咱們也不舍得種這麼些啦！誰知道供銷社就不要了哪，唉……”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把事經過講了一遍，中間貫穿了顧白蕊不的心酸事兒。

年初的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消息，說是供銷社今年還收葵花籽，不僅能賣兩角錢的價，還能換不油回來吃呢！顧白蕊聽了消息，立刻就和顧大娘說了，兩個人歡歡喜喜的把那點自留地都種上了葵花。

也該著們運氣好，大隊裡運氨水的大塑料桶翻了，正好淌了顧大娘家一院子，運氨水的人懶不了那個氣味，拖遝了好半天才收拾，倒是把顧大娘門前的那片地澆灌的沃。

顧白蕊不僅是個漂亮的姑娘，還肯出力氣，連夜和顧大娘一起在院子裡也點上葵花籽，幾場雨下來綠油油的葵花苗竄地老高！顧白蕊忙完集的活，就回來照顧這一院子的葵花，等收的時候真是一個個跟金的小磨盤似的喜人啊！可收了，也一直沒等到供銷社收購的消息，直等到寒冬臘月還是沒有一信兒，顧白蕊心寒，顧大娘更是心疼！

顧大娘每天得空就墊著小腳去一趟供銷社，打問一下，也正是不死心的去打聽收購消息，才遇到了夏。

“白蕊這孩子命苦，家從小拿著當男孩使喚……家裡三個哥哥沒娶媳婦，本來還想著能賺點彩禮錢，可沒想到人家不收。”顧大娘愁得不行，哀求夏道：“小夏啊，你就幫幫忙，白蕊要是不能弄點錢回去，爸怕是要拿給哥換媳婦啦，唉，做孽喲。”

顧白蕊咬著看著夏，滿眼的期盼。

夏看了看那些葵花，點頭道：“行，我都要了，就是還得麻煩你們一件事兒……”

顧白蕊聽見夏這句話立刻喜上眉梢，連聲道：“什麼事兒？你說，我能辦到立刻就給你辦好！”

夏也被這直爽的脾氣逗笑了，道：“我只要葵花籽兒，還得麻煩你給好了，裝進口袋裡。”

“也不多麻煩，我現在就弄，就是這裡數量有點多，恐怕得明天中午才能全部弄好。”顧白蕊馬上答應下來，“你們家住在哪兒，我明天給你們送過去？”

夏看著躍躍試的模樣，想了想還是道：“不用了，我們明天中午過來這裡收吧。”這些分量可不輕，他不能讓一個孩子扛過去，再來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在加工瓜子的事，現在雖然不是前幾年那樣風氣嚴謹，但是太招搖了也不好。

顧大娘一直在認真聽著他們說話，聽見顧白蕊說要給人送去的時候還有幾分擔心，好歹是個姑娘家呀，在聽到夏他們肯要，並且願意親自來收的時候立刻高興的道：“行行行，小夏你明天中午就到我家來拿吧！你放心，我們娘兒倆一宿不睡也一定給你弄好呢！”

夏下了訂單，心裡也放心了不，帶著蔣東升在外面吃了一頓。

夏用二兩糧票加九分錢要了一小碗餛飩，滴上幾滴辣油，小口小口的吃著，抗議多時的胃裡終於舒坦了點。蔣大寵辱不驚，吃著芝麻油餅也沒見多大慨，就是那吃飯的勁頭實在嚇人，一口氣吃了八張油餅，一抹兒還喝了一大碗豆腐湯。

夏付錢的時候心都疼了一下，這位一口氣吃進去兩斤多的糧票，換糧，夠他們全家人吃一天的了。

夏現在手裡有些錢，對錢倒是還舍得，但是糧票這個東西是配額的，實在難弄。現在在外面吃飯都得加糧票才賣，他手頭的糧票太，不夠用。夏琢磨著，也許下一步他該再弄些糧票才對，他記得這幾年一直都在用糧票，等到他大學畢業那會兒才漸漸不用了，那都快九零年了。

夏了自己好不容易吃飽的肚子，要想吃飽，就得努力賺錢賺糧票。

蔣東升吃飽了也湊過來了夏的肚子，帶著點不滿，“你怎麼就吃這麼？那一碗餛飩都不夠塞牙的，再一碗吧！”瞧著夏坐在那不吭聲，手向夏道，“給我十塊錢。”

夏把錢給了蔣東升，那家夥也不說話，抬起來就往外走，“你在這等著我，別跑。”

夏老實的坐在飯館裡，因為已經過了飯點人不多，裡面的服務員還給了他一壺熱水，讓他暖暖子。不一會，蔣東升就回來了，他臉上凍得有些紅，進門就先哈了口熱氣暖和手，“等急了吧，給，拿去買東西吃。”

夏被他冰涼的大手握住，手心裡被塞了一疊糧票，足有六十多斤。

蔣東升看著夏，帶了點得意，在他耳朵邊上低了聲音道“我從剛才就瞧見有幾個人站在門口來回轉悠，瞧著就像是賣糧票的，我先買了全國通，完了跟那幾個知青倒換本地糧票，給你多弄了十六斤。你多吃一點，瘦的抱著全是骨頭……”

蔣東升的話帶著熱氣一同灌進夏的耳朵，夏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但是又被蔣東升握住了手塞進兜裡，兩個人得更近了。“放好了啊，別丟了，哭鼻子我可不管。”

夏抬起頭來看著那家夥吊兒郎當笑嘻嘻的模樣，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無師自通的從黑市上倒賣糧票，確實是這位擅長的，跟蔣東升以後倒賣的各種東西比，糧票當真算不得什麼。

蔣東升早就想好了怎麼讓夏謝他，他托著下看著夏，眼睛裡都是小孩的俏模樣，“喂，你再喊我一聲哥吧？”

夏張了張，那個字卡在嚨眼裡出不來，越是看著蔣東升越是不好意思起來。他被蔣東升戲謔的瞅了半天，臉上一紅，最後扭頭沖服務員喊了一嗓子：“再、再來一碗餛飩！”

那邊服務員甩了白巾，立刻接了話，“好咧！餛飩一碗~~辣椒！”

蔣東升在一邊悶聲笑，夏也惱了，紅著耳朵不願回頭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