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千島湖，是在普陀的時候？”猜，應該是在普陀附近住的那陣。

“對。”就是那陣，三歲之災過去，父親帶他在浙江走了個遍。

“為什麼想帶我去？”

“那里曾是千山，而非千島。水下有古鎮古城。”

初見，他不知前世，在腦海中閃過這地方，是時住過，想帶這個妹妹去賞景。

而如今，更多了一段回憶。

那年，他帶昭昭從柴桑去迦山。數日行程，為避人耳目，兩人未經臨海郡，繞了遠路，途經千山腳下的葉鄉。有相迎，他帶再次閃避，住私宅。

有一小院，是生死相隨的部下替沈策置下的。沈策自己沒來過。

葉鄉，自然是姓葉的多，那掛牌匾卻是“深宅”。取的“沈”，又在千山腳下，藏匿得深，用了“深”字。而另一個目的，是不想人來打擾。

盛夏水旁，懷抱玉枕，看一尾尾金錦鯉在淺池嬉戲，問說，哥，你雄兵在握，從柴桑去普陀也要匿行蹤，在躲什麼？他知聰慧過人，已看出他日日如履薄冰，躲的是暗算伏兵。人醉酒，為他寬解帶，將他上一的傷細數：“耀了沈家，守住了江水百姓，可誰來護你。”

他將的人按在自己膛上：“擔心哥哥？”

沈策面對夜空，見天上月，昭昭在他口靜臥，賞水中月：“江水之王，蔑皇親，傲百族，亦文亦武，可莊可邪，一將守江水，馳聲四海慕。敵畏之，百姓仰之，子心有之。哥你早不枉這一生，我擔心什麼。”

“還要添一句，”在他耳邊說，“文臣恨，武臣妒，絕非良善。”

他笑。

懷中人將睡未睡，疑竇叢生，對這宅子起了醋意。

“這宅子在千山下，藏得深，是為哪家人備下的？”醉了也要捻酸，這是他的昭昭。

他不語，待了夢，低聲答：“沈家人。”

這天下，除了你沈家人，還有誰能千山深宅，誰能盡褪沈策衫？

那是白日烽火的江水之王，藏于千山葉鄉的一夜。

如今斗轉星移，千山千島。葉鄉早葬于水下，無人能見了。

沈策回頭，呼出的淡淡白霧，攏著：“日要沒了，看一眼。”

搖頭。

“陪哥哥看一眼。”

他知已搖。

背后的熱度移開，孩輕緩的氣息出現。冬日里的氣息有，是白的。在陪他看。

“你要喜歡看雪，帶你進雪山。”說，這里不缺雪。

“最的雪，還是在廬山，”他笑，“霜雪廬山，是天公絕筆。”

見過廬山的雪，會一生難忘。

廬山的山雪是水墨畫，山巒起伏盡是白與黑，雪中塔，雪中山谷與瓊枝玉樹，還有白云海將天的邊界都蓋住了。

“柴桑的，無可及。”他輕聲說。

猜他話里指如今的柴桑，臨近廬山的城區。沒細想。

他說的是古時的柴桑，依山傍水，廬山是那山，長江便是那水。

***

沈策提到的千島湖因水下古城而迷人。有故事。

此千島湖，最值得一看的是島上時不時出現的房屋和歐式城堡。也因為有故事。

昭昭給他講每個遠游客人來此，都要聽一遍的，百年前的，一個男人買下這里一個小島，建古堡想送妻子，未完工，妻子就去世了，島的主人傷心至極，將那座未完的城堡和島捐給了國家，從此未踏上島半步。

這個故事太久遠，被不停重復，可大家都樂于聽，也樂于口口相傳。

人心總是趨善，趨暖。

“以后我也要給你蓋個——”想想，“宅院。”中國人，還是住宅院的好。

背著的男人靜了半晌：“好，我等著。”

來時，著急想趕天黑前到，沒休息過。

回去要開夜路，不會那麼快，路程要好久，想先找個休息區。

沈策此時吹了冷風，清醒不，心疼開如此久的車，想替開一會。“我來吧，回去好多路牌都只有法語，你看不懂。”昭昭堅持自己開。

找到最近的休息區，在洗手間洗了臉，出來見沈策在和一個陌生男人閑聊。兩人一人一杯熱巧克力，玻璃旁的一排空座椅前休息。沈策手邊還有一杯，給的。

昭昭剛出洗手間不覺什麼，近了，詫異看他。他在說法語，和那個男人聊著蒙特利爾辦過的那場奧運會，還有由此增長的煙草稅。

在陌生男人離開后，坐到他對面，用中文問：“聊什麼呢。”

“聊稅，”他說，“稅是個極有趣的話題，能了解這個國家的主征稅群，看出經濟發展的程度，也最能清普通人的真實生活。”

他把熱可可推給，旁邊Tim Hortons買的。

輕聲，用法語問：“還在裝？裝不會法語？”

沈策表示無辜：“這是你冤枉我，我可沒說過。”

狡辯。昭昭一想到自己幾次三番，照顧他這個“不會法語”的人，就不想理他。

沈策把手機從大掏出來，在研究這個手機。

“沈衍給我買的，”他見盯著自己，解釋說，“三年多前用的那個，竟然開不了機，好多朋友都失聯了。”他一清醒，著急找，沒顧得上旁人。

手機里僅有一人。

“可惜了，”喝著熱可可，“萬一有紅知己，你人間蒸發這麼久，人家也不理你了。”

他把手機重新收好：“也難說，總會有長的。”

昭昭被堵回來，不好嗆聲，是自己先往紅知己上說的。

兩人回到車上，昭昭想提醒他吃藥，睡一覺，不然上了路怕顧不及他。

不過兩人剛你來我往斗后，還沒誰先開口。理了理自己的安全帶，想認輸，邊男人先出聲：“我有個妹妹，讀法語是為。”

又是妹妹，想到那個沈策為改了表字的表妹……

“過去和不，知道在蒙特利爾讀書，”他找水，吃了藥，“想著學會了，以后有話聊。”

昭昭不吱聲，把他手里的礦泉水瓶拿走，塞給他保溫杯。

啟汽車，讓空調暖車，熱風從幾排小格子吹出來的。吹向他，吹著自己。

“可那個妹妹，那年才十三歲，”輕聲拆穿，“你說喜歡，我都不信。”

“是，太小了，”他承認，“但太漂亮，誰見都會喜歡。我也是個俗人。”

笑意浮上面孔，沈策在眼中。

“帶你去個地方。”高興著說。

沈策這狀況，也至多到千島湖這里，再遠怕他吃不消。昭昭載著他去了臨近的一個休息區。不許他先下車，到后備箱翻出自己的雪服，強行給他穿上。他穿的服拘束，小，但勝在暖和。耳語：“乖乖穿著，我不嫌棄。”

拉他的手，到木柵欄旁，找尋養在這里的小。

天黑后它們怕冷，不愿頭。昭昭在售賣機買了一把喂的雜谷，失不已。

轉要走前，一頭鹿冒出來，噠噠噠地小跑到昭昭跟前。昭昭抓沈策的手，把谷粒全倒在他掌心，牽引他喂鹿。

沈策有幾許無奈，兩個年人開車到一個休息區，專門來喂鹿。

“我再給你買。”以為他喂得高興。

投幣，買，投幣，買，重復數次。

沈策手心被鹿了個，又想，莫非上一世去南疆狩獵時鹿太多，這一世要還？不過看昭昭玩的如此投，倒也樂得配合。

昭昭夜路開的小心，到蒙特利爾已是半夜。

把沈策醒時，不是在家樓下，而是在沈策第一夜住的酒店門外。

“我給沈衍打過電話，”說，“說今天趕不回去。”

還讓阿姨和沈衍收拾了干凈，提前送了過來。難得幾日相，不想有旁人打擾，自己家留給小夫妻和孩子。

車給酒店經理，兩人進房間后，沈策先睡了。

昭昭用熱水泡了巾，給他手和臉，把他剝干凈，留條在上，給他這里，抹抹那里，再用棉被包裹住他。夜深人靜，只管怔怔伏在他旁的棉被上，盯著他看。

看看他的手，指甲略長出來了，翻找自己的包。家里的老阿姨是個生活細節派，保管是有的，果然被尋到指甲刀。盤膝于燈下，將他的指甲一個個修剪。

如同昨夜，抱著他睡得香甜。

隔日，要去兩人初重逢，去的那家日式燒烤店。

巧得是，幾個廚師里，仍是當夜那個男人來為他們服務。昭昭靠在沈策上，和他一起點單。那廚師忽而一笑，用中文說：“今天要笑哦。”

“你竟然說中文。”昭昭驚訝笑了。

“是啊。那天你們一個字沒說，他點單也是英文，我還在猜你們的國籍。”廚師笑，突然潑出油，怦地躥起一叢火。昭昭驚呼，明白自己被廚師擺了一道，人家是故意引開注意力，要給意外驚喜。那廚師來一個穿和服的孩子，是那晚連連勸說沈策不要多點單的人。

沈策在那夜給人的印象本就是“面臨被拋棄”的可憐男人，今日是“劫后余生，追回所”。昭昭則是那個“負心”……于是，廚師和孩子對沈策護有加，臨走，送至門口，特地給了下次優惠的彩券。

“以后都不敢來了，”昭昭回頭看暗紅的店招牌，對他耳語，“要是和男同學來，怕被人誤會始終棄。”說不定同學也是。

回酒店，阿姨來幫消毒過浴室和浴缸。

昭昭給他放熱水，酒店空調大，穿著質的短袖和運，著腳在浴缸邊，擺弄通電的小薰香爐。住酒店房間要守人家規矩，明火要不得，通電便當。

香灰阿姨幫著鋪好了，將香木碎料放一些，加溫。悉的香氣，登流眉沉香。

簾子攏上，將午后的擋在外。

掉頭，見沈策已經得差不多。他睡著后，將他不止一兩次，為抹藥，為，不覺什麼。此刻是朗朗晴空，正當午后，偏一眼對視，深覺不妥。甚為不妥。

“你披個浴袍，也不怕冷，”不知何時到了沈策懷里，被迷了眼，“我說過你……”用什麼詞好，好看？？姿容過人？“長得好嗎？”

“說過。”

心中藏他，常微酡，什麼混賬話沒說過？多混賬事也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