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簡站在一排鋼勺子邊上，看陸繁跟那人說話。

陸繁背對著，倪簡看不到他說的什麼，但那人說的，全看見了。

“……今年臺里還要做那個系列的專題，過陣子大概又要去你們隊里了。”

“是啊，采訪的還是我，攝像換人了，原來跟我搭檔的陳哥你還記得吧，他現在去北京一家電影公司了。”

“誒，那是誰啊，沒介紹呢。”

孫靈淑瞥向倪簡。

陸繁轉過，倪簡的目從孫靈淑上收回，移向他。

陸繁指著孫靈淑，“這是孫記者。”

倪簡沒什麼表，孫靈淑走過來，與陸繁并肩站著，對倪簡笑了笑，“你好，我是孫靈淑，市電視臺記者。”

倪簡回一聲“你好”，看見陸繁微側著頭朝孫靈淑了，的眼睛瞇了瞇。

另一邊，孫靈淑聽了陸繁的介紹有點驚訝，“怎麼沒聽說你有妹妹？”

陸繁說：“以前鄰居家的。”

孫靈淑笑起來，“不是親妹子啊。”

陸繁沒應聲，倪簡淡淡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回孫靈淑臉上，聲音沒什麼起伏：“我倪簡。”接著對陸繁說，“你們聊，我去找瓶醋，吃生煎要用。”

說完就走了。

陸繁和孫靈淑說了幾句話就去找倪簡了。

倪簡還在挑醋。

陸繁推著車過去說，“拿黑醋吧。”

倪簡手拿了瓶糯米白醋丟進推車里。

陸繁盯著的后腦勺看了一會，沒再說話。

倪簡走在前面，陸繁推著車跟在后頭，倪簡選好東西就丟進去，不像之前挑清潔劑那樣也問問他的意思。

結賬時，倪簡要了個大的購袋，低著頭把東西一件件裝進去。

收銀員問現金還是刷卡，陸繁掏出錢，倪簡看也沒看，從包里找出卡遞給收銀員。

結完賬，倪簡拎著一大袋東西往外走，陸繁走上去，“給我。”

倪簡就像沒聽到一樣，繞過他繼續走。

陸繁扯著的手腕把袋子接過來。

他的手勁大，倪簡又較著勁兒，這麼一扯，那細得沒一兩的手腕被得生疼。

倪簡的臉黑了。

陸繁的臉也不好，“你鬧什麼？”

“我鬧什麼了？”倪簡一邊手腕，一邊歪著腦袋看他，臉冷，眼也冷，角卻是笑著的，“我這麼乖，你哪只眼看見我鬧了，嗯？”

陸繁沉目掃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超市大門。

倪簡在原地站了一會，邊的笑慢慢消失，低頭盯著腳尖了幾秒，抬頭朝外走。

門外，陸繁站在托車邊煙。

倪簡走過去，二話沒說，坐上后座。

一支煙完，陸繁上車。

這一上午，他們再沒說過話。

下午，陸繁去張浩那兒修車。

小羅看到他，湊上來，“陸哥，你最近咋回事？不是遲到就是早退的？上個月就這樣，這個月又是，你都忙啥呢。”

陸繁說：“有點事。”

“啥事？”小羅說，“你那消防隊還加班吶？”

“不是，是私事。”

“私事？”小羅撓撓腦袋，突然睜大眼睛，表帶了點震驚和興，“陸哥，你該不會是相對象去了吧？”

陸繁拍拍他的肩，“別說，做事。”

小羅里應了聲“哎”，臉上好奇的神怎麼都掩不住。

過了會，張浩過來了，看到陸繁，也是一番關切的詢問，末了勸道，“要我說，你那隊里的活兒辭了吧，反正也不是正式的，你看看你那一天天的，跟人正規戰士一樣累，還危險，可這好是真沒有，圖啥呢？不如另外找個活計，以你那車技，不玩賽車也能給人大老板做專用司機了，再不濟，天天到我這兒來修車，掙得不比那多？”

陸繁沒吭聲。

張浩看他這樣，嘆口氣，“你這人，嘖，小時候怎麼沒看出來這麼倔呢。咱倆這關系，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也算是真兄弟了，我說話直，你也清楚，不是說你這工作不好，救人救火都是好事，但你得為自己考慮考慮，不說別的，單說這終大事，咱倆同年，我這兒子都打醬油了，你還這麼單著也不是事兒，現在的姑娘一個比一個勢利，你要是掙錢了人家都鼻孔對著你，這都是現實問題，得考慮！”

張浩想了想，做了個決定，“這樣吧，許蕓有幾個小姐妹，過兩天我們出去玩，爬個山弄個燒烤啥的，你也來，大家接看看。”

陸繁皺眉，“我不去了。”

“去去沒壞,”張浩勸他，“你不要整天這麼悶著，除了隊里就是家里，要不就是在這修車，這天底下哪有送上門的媳婦？”

張浩說到這里連嘆兩口氣，陸繁卻不知怎的想起了倪簡。

這會兒不是睡著就是在看電視吧。

不知還在不在生氣。

默了幾秒，陸繁說，“真不去了，沒時間。”

“怎麼沒時間？我放你假，工資照發！”

“不是因為這個。”

陸繁頓了頓，說，“倪簡回來了。”

張浩一愣，有些懵，“倪簡……倪簡是誰？”

陸繁說：“我以前的鄰居。”

怔了兩秒，張浩“哦”一聲，一拍大，“就那個小聾子啊！”

陸繁這麼一提，張浩徹底想起來了。

倪簡嘛，陸繁那個小簡妹妹啊，老背著個小紅書包站門口等陸繁的那小丫頭！

“臥槽，你跟還有聯系吶？”張浩吃驚道，“回來……從哪回來的？”

“國。”

“原來是去國了啊。”張浩似有所悟，“所以你是要陪？”

陸繁：“嗯。”

張浩笑起來，“這有什麼關系，剛好你帶一起來玩啊，我還想見見呢，小時候那丫頭可乖了，怪可的。”

張浩想起更多的事，語氣有些興了，“誒，記得不，我還逗過，還喊過我哥哥哩。就這麼說定了，大后天，你帶來！”

陸繁沒來得及考慮，就有人來把張浩走了。

張浩臨走前不忘囑咐，“帶小簡妹妹來，別忘了！”

張浩的影堪堪消失，那頭洗車的小羅丟掉管子奔過來，“陸哥、陸哥，誰是小簡妹妹？是你相親的對象不？”

陸繁了眉心，走過去沖著小羅的腦勺敲了一下，“水漫河了，去洗車。”

小羅扭頭一看，嗷一聲，飛奔回去。

傍晚，陸繁騎托車經過銀杏路的農貿市場，停下買了點菜。

到紫林小區門口時，看見個人。

陸繁怔了怔。

那人也看見了他，迎面走來。

陸繁把托車停好，拿起車筐里的魚和青菜走過去。

“程阿姨。”

程虹抬頭看了看他，保養得當的臉上出的一驚訝轉瞬便消失了。

的表恢復如常，淡漠冷靜。

“難得你還認得出我。”程虹角微扯，笑意也僅止于此，“陸繁，阿姨有幾句話要跟你談，咱們到那邊去。”

程虹指了指不遠。

小區里唯一的一張長凳在那兒。

陸繁跟著程虹走過去。

程虹坐下了，他沒坐。

高大的影筆直地立在落日余暉中，他手中拎了個袋子，里頭的魚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