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寺建于魏，唐時盛極，距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的歷史，出過無數高僧大德，香火鼎盛，經久不衰。

余兮兮看著窗外，小片刻功夫，寺廟的朱紅外墻便映眼中。

坐直，清清嗓子說，“那個，就是這兒，你靠邊把我放下來吧。”說完頓住，然后又小聲地補充一句，“麻煩你了。”

秦崢臉上冷冷的，沒理，黑眸微抬，見墻下車位還多，便徑自打著方向盤將車停穩，熄了火。

余兮兮愣了下。

一個叼葉子煙的老大爺慢悠悠地走過來，右手攥一把零錢，敲幾下駕駛室的車窗，說：“停車十塊。”

連忙探出頭，解釋說：“不不，他只是送我過來，馬上就要走的，不停車……”

秦崢把錢給了。

守車大爺轉走開。

余兮兮石化：“……”

秦崢下了車，長臂一勾，車門在他背后重重扣上。在車上坐著不，幾秒鐘后咬咬瓣，也從車上跳了下來，有點兒惱火：“我來這兒燒香，你怎麼也跟著來？”

他回看一眼，目冷淡，“廟你開的？”

“……”@#￥%。

余兮兮一口氣堵在口，不上不下，半天說不出話來。

秦崢沒同多言，繞過，直接往前面去了。

頭頂的天灰蒙蒙一片，鉛云很厚，似乎快要落雨。皺眉在原地站了會兒，看那高大筆的背影停在售票口前，棕綠的一抹，存在鮮明而強烈。

余兮兮有點走神。

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要是哪天風找他打架，事后，自己能評個幾級傷殘。

盯著他看，不料那人忽然回頭。空氣里，兩道目迎面相撞。

男人的眼銳而深，沒什麼緒。

余兮兮下意識地移開眼，臉熱熱的，平白生出一種窘迫，像做了壞事被人逮住。未幾，聽見秦崢沉聲說，“快下雨了，別磨蹭。”

音量不大，語氣冷靜而平淡，帶著點兒習慣的命令。

猶豫幾秒鐘，走了過去。

那就當普通朋友正常相好了，不過一起燒個香，人家都這麼君子坦，何必庸人自擾。

門口有領免費香的地方，憑票領，一票一把。余兮兮上前幾步，散香的居士遞給兩把，末了雙手合十，笑容滿面地說了句“吉祥”。

余兮兮還禮，“吉祥。”然后拿著香往寺院深走。

今天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廟中善男信并不多，整個大恩寺很安靜，唯有裊裊梵音從誦經堂的方向傳來，浮散在空氣中。

秦崢跟在余兮兮后，見那姑娘一路俯首跪拜捐功德，偶爾還會對著佛像念念有詞，看上去，有模有樣。

他兩手袋，手指在口袋里挲金屬火機的機，面無表。

不多時，余兮兮已經拜完了觀音，手撐著團站起，拐個彎兒，從左側走出了大殿。捋了捋頭發，眼風有意無意掃過秦崢。

從進廟開始，拜的佛，他走他的路，流為零。

覺得這形尷尬，想了想，干脆很好心地隨便找了個話題，說，“你以前應該來過大恩寺吧？”

秦崢說，“沒有。”

余兮兮著實被哽了下。

大恩寺中外馳名，云城本地人里有沒來過的，他倒很另類。于是只好說，“大恩寺很靈的，據說這里的菩薩有求必應，每年正月，想燒一炷香都不容易。”

他很淡地點了下頭，沒接話，似乎對說的沒什麼興趣。

打量他面，忽然皺眉：“你不信這些麼？”

“什麼。”

豎起一細白食指，似乎神又敬畏，小聲了點：“神啊佛啊什麼的。”

秦崢側目，那指尖兒的指甲蓋是猩紅，上面覆了層類似絨的東西，很妖嬈。他還是沒什麼語氣，“嗯。”

秦崢不信這些。

他工作任務繁重，一門心思都在特種大隊那幫新兵上，沒有閑工夫燒香禮佛。況且佛門清靜地，也不適合他這種疆場殺伐之人。

聞言，余兮兮停步，口而出：“那你為什麼跟我進來？”

那陣始終縈繞在耳邊的梵音忽然靜止。觀音殿背后的空地，中央是焚香和蠟用的大爐鼎，一瞬之間，萬籟俱寂。

秦崢走出兩步，停下來，轉過看，目很深。

余兮兮表是真的不解，“我在問你話呢。”

他還是沒答話，看片刻，然后不不慢地往回走。他人高，脖子無意識地往后仰了些，等他站定，才發現兩人距離太近。

甚至能聞到他上的味道，干爽潔凈，充斥著滿滿的雄荷爾蒙。

“……”余兮兮往后退了點。

天灰灰的，太在濃云背后，秦崢沒什麼表地打量，未幾，他平靜道，“也就隨便看看。”

“……哦，這樣。”

暗自咬了下，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問得古怪——長在他上，去哪兒是他的自由，問這些做什麼？好像很關心他的事一樣。

忽然，秦崢弓了弓腰，呼出的氣涼悠悠拂過的額，他音很沉，顯得有點低啞，“不然你覺得是為什麼？”

鼻腔里，那種男味道更加濃烈。

余兮兮一僵，往后閃，清清嗓子強自鎮定著，說：“沒覺得什麼啊。”說完看都不看他，邁開長大步離去。

雖不至落荒而逃，但步子急促，單背影就很好笑。

秦崢挑眉。

看那細弱背影拎著包，走得飛快，然后過門檻，進了觀音殿附近的一偏殿。他視線上移，殿前門匾上是四個大字；福壽歸。

秦崢站定了，不再往前。

余兮兮進的偏殿是福壽園。

殿門左側有一間小屋，里頭擺著張辦公桌，桌前一個僧人正戴著眼鏡看報紙。臉沉了幾分，走過去，從包里取出一張號牌。

僧人接過號牌看了眼，雙手合十，“請跟我來。”然后便往里間走去。

余兮兮跟上。

福壽園是大恩寺里供奉靈牌的地方。

僧人將余兮兮帶室，代幾句之后離去。

靜默片刻，挽起袖子，用巾將靈牌上的灰塵細細拭去，又從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狗糧，倒花果盤。

“小黑風，我來看你了，開心吧。”的聲音很輕，也很溫，像山中的風從人臉頰上拂過。

靈牌是黑風的。

那是一條三歲大的德國黑背，警犬。

六年前，余兮兮被人綁架，三個亡命之徒把關在一個廢棄工廠里。特警將整個工廠團團包圍，綁匪不肯投降，甚至在一怒之下準備撕票。殊死搏斗中，警犬黑風救下了，自己卻永遠倒在了泊中。

窗外，烏云在天際翻攪著，一方天地抑得不過氣，終于扯出驚雷陣陣。

余兮兮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說法：

戰士最榮的歸宿，要麼錦還鄉，要麼戰死沙場。

看著靈牌上的警犬照片，眼角微潤，右手舉高，敬了個軍禮。

雨終于還是落下。

夏日急雨，來勢洶洶，很快便在院中的凹凸地帶形水凼。余兮兮走出福壽園，青磚瓦不堪重負，雨珠在廊檐底下形水簾，模模糊糊的，總算蒸走了燥熱暑氣。

吸吸鼻子，從包里拿出傘，余里瞥見個高大人影。

余兮兮滯了下，眼睛瞪大：“秦先生，你居然還在啊？”這人沒跟進福壽園，以為他嫌無趣，早走了呢。

秦崢就站在廊檐下，走近過來，迫幾乎在頭頂形影。

他低頭，注意到眼皮子泛紅，水汽氤氳在眼底，帶著點兒可憐，有種比平日更弱的況味。

秦崢擰了下眉，極輕微的作，語氣略沉，“哭什麼？”

余兮兮了下臉頰，很莫名：“……我沒哭啊。”景傷，頂多眼淚打了個旋兒，有點難過而已。

他黑眸極深，不與爭辯，只淡道，“還要去哪兒。”

實誠說，“不去哪兒，準備走了。”

秦崢臉漠然，沒說話，順著檐廊打道往回走。余兮兮跟在后頭，有點兒犯難：觀音殿過去之后就有一片大空地，這麼大的雨，必須撐傘經過。他沒拿傘，的又是單人傘，怎麼辦呢？

一起撐吧，兩個人得一張餅；

都不撐吧，實在太蠢太矯；

一個人撐吧，好像又良心不安……

觀音殿的檐廊已經快到盡頭。

余兮兮站定觀，拿著的碎花小傘，猶猶豫豫。然而不等做決定，那人已走雨中，步伐快速而沉穩，軍裝，偏不見一一毫的倉促狼狽。

“……”

暗罵一聲，趕忙撐開傘跑過去。雨太大，只能拔高嗓門兒吼：“我覺得，我們站近一點，這傘應該還是可以的……”說著終于追上，踮腳把傘往他頭上遮。

秦崢回眸看，雨水順著飽滿的額頭往下，那雙眼漆黑，深不見底。

余兮兮手舉得發酸，皺眉頭，“誒，一般來說不都應該個兒高的撐傘……”

話未說完，男人一手接過傘，有力長臂環過肩膀，收攏，整個人瞬間近他懷里。他臉上沒什麼表，頭轉回去，下無意蹭了下膩的頰，棱角分明，胡茬扎人。

余兮兮指尖了，忙把子往另一側靠。

這時耳旁響起個聲音，很低沉，呼出的熱氣灼燙細耳垂，淡淡地斥，“不想生病就老實待著。”

“……”

某瞬間，生出錯覺，好像自己了送虎口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