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醜惡

白水村依山傍水，景怡人，村民們春耕秋收，生活恬淡。

端午將至，麥收在即，家家戶戶忙碌又喜慶。

看著自家黃澄澄的五畝麥子地，想到麥子收了又能給閨攢點嫁妝，宋老爹也很高興，在地頭來回溜達兩圈，笑呵呵轉，迎著夕回家。麥地距村頭有兩裡地左右的路程，走到村口時，宋老爹突然急，忙溜到東塘旁邊的小樹林裡，解開腰帶給一顆老楊樹施。

撒完了，舒坦了，宋老爹抖兩下，將東西塞回，低頭系腰帶。

系著系著，眼角余瞥見一抹紅。

宋老爹好奇地過去，就見遠一顆雙人合抱的大槐樹後，出了一抹角，在男人青衫上，兩人來去的，明顯是在摟摟抱抱。宋老爹咧笑笑，沒多想，誰沒年輕過？當初他跟媳婦，不也在這林子裡鬧過兩回？

宋老爹抬腳要走，忽聽男人發出一聲驚：「別咬別咬，被人瞧見說不清楚。」

宋老爹的邁不了，這聲音聽著怎麼那麼像準婿的？

關系到自家閨，宋老爹躡手躡腳湊過去，待距離槐樹不過幾步遠，他咳了咳，「誰在那兒啊？」

董明華嚇了一跳，渾僵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懷中人卻眼一轉，迅速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然後才推他出去，自己屏氣凝神藏在樹後，用袖遮住臉面。

於是準岳丈跟準婿就看了個對眼。

宋老爹氣得直打哆嗦，「誰，那個狐貍是誰？」說著就要上前抓人。

見此，董明華顧不得看清來人後那瞬間的驚天慌了，沖上前將人攔住，使勁兒往後推搡：「您別生氣，是明華不懂事，約，約錦枝出來的。您要罵就罵我吧，明華認您打罵。錦枝，你先回去，我來勸岳丈大人！」

紅子猶豫片刻，咬咬，雙手掩面朝林外跑去。

冒充董明華的未婚妻，這是兩人剛剛商量好的，可萬萬沒想到，撞破的正是錦枝親爹！

旁人可能認不出，宋老爹能不認識自已閨的影？眼看那狐貍越跑越遠，董明華卻說什麼都要攔著他，宋老爹揚手就朝對方扇了一掌，「你個畜生，當初是你說這輩子只對錦枝一人好的，現在你背著跟狐貍搞，你對得起嗎？給我滾！」

董明華被打愣了，反應過來，宋老爹已經跑出去了十幾步。人是鮮出門的小腳，哪裡跑得過一個莊稼漢，要是被當場抓住，名聲就徹底完了。董明華大急，匆匆往前追，眼看就要拽到宋老爹胳膊了，宋老爹腳下一絆，整個人生生朝前栽了下去，好巧不巧，頭正好磕在一塊兒突出來的石頭上，刺眼的瞬間流下。

「岳丈！」

董明華撲通一聲跪下，把人翻過來，瞧見那猙獰傷口，當即抱起人往村裡趕，「您忍忍，明華這就帶您去李郎中家！您千萬要撐住啊，錦枝，錦枝還等著……」

宋老爹恨恨瞪著他：「你，你不配，不配喊，喊我兒……」

懼怕愧疚加，董明華眼淚滾落下來，「是，明華不配，您先養好傷，回頭您就是殺了明華，明華也毫無怨言！」

宋老爹還想再罵，卻聽前有人泣道：「表哥，你這樣抱他回去，是想背一個氣死未來岳丈的罵名，是想讓我敗名裂嗎？」

他費力地轉過頭，就見董明華的親表妹立在樹影下，無比哀怨地著董明華，淚如雨下。

蔣玉珠，二月裡才客居董家的表小姐，一個除了份，沒有半點比得上錦枝的賤人，董明華竟然為了，在短短三個月裡就把他跟錦枝青梅竹馬的意忘了，就把他未過門的妻子忘了？

一口濁氣悶在口，宋老爹渾搐，想要罵這對狗男，卻噴出一口。

董明華因著那噴在他襟上的，雙手失力。

宋老爹仰面摔在地上，如頻臨死亡的魚，勉強掙了兩下，便再也不能了……

死不瞑目。

董明華跌跪在地，想把老人抱起來，蔣玉珠忙跪在他邊，邊哭邊低聲輕語。董明華開始還憤怒地推，後來不知蔣玉珠又跟他說了什麼，他怔住了。蔣玉珠越說越委屈，最後董明華朝老人首連磕三個響頭，僵起，將人抱到了那塊致命的石頭前，趴著放下。

他跪下去，掩面痛哭。心頭有自責，有後悔，有茫然，五味雜陳。

蔣玉珠陪著哭了會兒，慢慢就扶著他站了起來，握著他手領他往回走。

董明華回頭著老人倒在草叢裡的影，著，著，直到樹木掩映，再也看不見……

宋家。

錦枝做好晚飯，解了圍，見爹爹還沒有回來，便決定出去。

宋家位於村子東北角最後一條街，一排共四戶人家，家是從右數的第二戶。鄰家已經坐在院裡吃晚飯了，笑著朝裡面的人招招手，走到路邊，朝進村的小路張。

可惜東塘南岸那片樹林太過茂盛，阻擋了視線。

難道爹爹去二叔家串門了？

錦枝想了想，朝北面山腳下的茅草屋走去。

那是二叔的家。

錦枝很喜歡二叔，還記得小時候二叔常常陪玩，他力氣特別大，雙手一提就能把舉起來。二叔還會下套子，套到野味兒賣了錢，他就給買好看的尺頭花布，讓做子穿。可惜不喜歡二叔，因為二叔是爺爺冬天拾糞時從路邊撿回來的，並不是親兒子，後來又說二叔是克妻命，接連克了三任未過門的妻子。二叔知道不喜歡他，爺爺在世時他不忍心提分家傷爺爺的心，爺爺去了，他就搬到了那邊的茅草屋裡，從此一人住在那邊。走後，爹爹勸二叔搬過來一起住，他說什麼都不回來，說一個人住慣了，自在。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茅草屋近前。

大門鎖著，二叔不在家。

錦枝失落地往回走。這麼晚，爹爹和二叔都去哪了？

快要走到路口時，忽聽林子那邊傳來一陣狗吠，接著就有人大聲喊起來。錦枝沒在意，正要往家裡那邊拐，有個大嗓門突然喊道：「不好了，宋老頭摔死了！」

宋老頭？

哪個宋老頭？

錦枝呆呆地想，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咬，踉蹌著往南邊奔去。

不會的，爹爹只是去地頭看麥子，他說一會兒就回來的，那些人一定是認錯人了……

~

「錦枝，錦枝，快醒醒，這可憐的孩子呦……」

唐歡恢復知覺時，還沒來得及睜眼瞧瞧，就差點被周圍糟糟的聲音煩暈過去。

頭疼地去額頭，慢慢睜開眼睛。

頭頂是個黃臉老人，再往上是一圈著樸素的男，再往上是茂盛的樹枝綠葉，再往上，是青灰的天空。

「醒了醒了，這丫頭終於醒了！」有人大聲喊道。

「錦枝啊，別害怕，你還有二叔呢，還有嬸子我呢，咱不怕啊！」抱著的老人一邊抹眼淚，一邊輕輕拍著。

二叔？嬸子？

大量訊息一腦地湧進腦海，唐歡重新閉上眼睛。

這回錦枝，有頭髮。

然後，一直將視為寶貝疙瘩的老爹死了，據說是不小心磕在石頭上，頭破流。

有溫熱的淚水從眼角下來。

唐歡困地去。奇怪啊，繼承記憶後，雖然有點替之前的錦枝惋惜，可沒想哭啊。錦枝是錦枝，只是宋陌夢裡的假象，就跟那個小尼姑一樣，們的存在只是為了給一個份，讓去勾引宋陌，為什麼要為這些假人掉眼淚？

對了，宋陌……竟然是名義上的二叔？

似乎，快有三十了吧？

老男人啊！

唐歡震驚地睜開眼睛，想去看看的好二叔。記憶裡有宋二叔的模樣，可還是想親眼看看。

見睜大眼睛四張，張嬸心疼地安：「錦枝是在找你二叔吧？別急別急，早就有人去找他了，一會兒就來啊。錦枝啊，你可別再嚇嬸子了，你再這樣，你爹在路上也放心不下你啊！」

的眼淚滴在唐歡臉上，唐歡猛然驚醒。是啊，錦枝不是，可現在是錦枝了，親爹死了，怎麼能不傷心？這回跟上回不同，守林人宋陌不認識小尼姑，所以敢在他面前弱或使壞兒，但這回兩人是叔侄的關系，一起生活了十年，哪怕後來五年宋陌搬出去了，兩人幾乎也能天天見面，要是突然變了，宋陌肯定會懷疑吧？

想到這裡，唐歡推開張嬸，撲到一旁的首上，埋頭痛哭起來。

其實想裝哭來著，但事實是，一挨到宋老爹的，眼淚便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心頭更有難以言喻的悲慟，就連腦海裡關於宋陌的畫面，也都換了宋老爹的影，他笑著腦袋，笑著給講故事，從小到大，宛如親經歷。

唐歡放棄了跟本能掙扎，既然這想哭，就哭吧。

「爹……」

「大哥！」

一片長吁短歎中，忽有渾厚男聲遠遠傳耳中，唐歡哽咽著抬頭，就見村民自發讓開一條道，一個穿布衫的男人急急奔來。到了近前，他不可置信地放慢腳步，然後又猛地上來，跪在對面，目沉痛地向宋老爹的臉龐。

唐歡怔怔地看著宋陌。眼前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看起來並不老，跟守林人相比，他更黑了些，面容更冷峻了些，給人的覺，更沉穩斂，如峰如山。

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嗎？

唐歡緩緩開口，「二叔？」

宋陌收斂眼中悲意，艱難地從大哥臉上移開視線，見侄正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目無助又可憐，他下心中悲慟，抬手替抹去眼淚：「錦枝別怕，還有二叔陪著你呢……」

唐歡哭著低下頭。

二叔，有你在，我一點都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