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後期，吉普車還是相當威風的。

整個東*營市，除了行政幹部以外，僅有數發了財的油耗子和服裝貿易商敢開上吉普四跑。每當遠遠的聽到汽車喇叭聲，那多半就是暴發戶們在炫耀了。

老劉是轉業軍出，拉著蘇城溜了幾圈，就坐在副駕駛座上指點了。

蘇城又慢又張的開了一會，老劉就道：“好，蘇科你這就會開了，再練練沒問題。”

“那等辦了駕駛證，就能開了？”蘇城著方向盤，覺頗好。

老劉卻是嗤的一聲笑，道：“要什麼駕駛證，就咱這片地兒，敞開了踩油門就行。”

“不會被警抓嗎？”

“真那麼倒黴，那就找單位開介紹信。”老劉不以爲意。

蘇城無語的看著他。

雖然早就清楚油田幹部權力極大，但要真的見到了纔有覺。畢竟，後世的中石油再牛，也不過是一家賺錢的央企而已，此時的勝利油田，卻等於是當地的小王國。不僅東*營市是依託油田發展起來的，油田領導還真正的兼任著東*營市的領導職務，這種況還要持續好幾年。

油田中人，其實更多的將東*營當作油田總部所在地，而非一座城市。

蘇城以前在採油隊，接的都是基礎工人，到了孤東指揮部，見到趾高氣昂的油田幹部們，才逐漸有了“牛氣”的覺。

萊州飯店。

一輛北*京吉普像是條急剎車的野兔似的，打橫停在立柱一米遠的地方。

蘇城面笑容，高興的跳下車。他磕磕的行駛了百餘公里，頗有些自得。

同科室的四人則迫不及待的下了車，雙微。老馮已是臉蠟黃，嚥著口水道：“蘇科，你這頓飯，吃的太難了。”

蘇城意猶未盡的著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初學乍練，我還覺得不錯呢，老劉，你覺得怎麼樣？”

“開的快了點。”老劉屁，沒好意思說實話。

蘇城訕訕一笑，道：“這樣，那一會回去的時候，我慢些開。”

“還是給老劉開吧。”

“那怎麼好意思，讓劉師傅多歇回。“

老劉忙道：“我不累。”

“那不行，我年輕，頂得住，還是我來吧。”蘇城堅持著。

衆人大驚失，小齊一看，趕快道：“我有個姑姑在東*營，今天說好了要去看呢。”

話被搶了，小蔣不滿的看了小齊一眼，冥思苦想道：“我也有個老同學，天天我去他那裡看看，我也不回孤東了。”

蘇城恍然不覺，道：“哎呀，那就剩下3個人了，誰坐後面？”

“他！”老劉和老馮異口同聲。

“你們商量，我去點菜。”蘇城像是有大玩的小孩，樂呵呵的去裡面坐了。

老劉和老馮眼對眼好半天。

良久，老馮道：“老劉，你看我的屁，再坐後面，回去不得變四瓣了？”

老劉苦口婆心的道：“老馮，你不會開車，要是你坐前面，有點啥事，那可咋辦？屁變四瓣沒事，人變四瓣，可就彌不回來了。”

老馮一聽，似乎有道理。他的眼神頓時變的深邃了，好半天，乾的道：“那就你跟著回去吧。我……晚上找地方糊弄一宿算了。你看看，教蘇科學車，怎麼教這樣。”

老劉長嘆一聲：“唉，只怪我當初，他問我要不要駕駛證，我就想，是個人開兩天車都順溜的很，要啥駕駛證？我那時怎麼就犯渾了，要是說要駕駛證，通科的人只要有一個狗眼沒瞎，肯定不給他辦……”

“蘇科做事地道的，就是這個手法……太了。”

小齊一說，衆人連連點頭。

到菜端上來，特級廚師製作的味，才下了驚魂未定的四顆心。

酒過三巡，蘇城放下酒杯，道：“這些天，大家對基礎五小都有了解了。老馮，你有什麼想法，給咱說說？”

老馮喝了酒後舒服多了，他早知蘇城要問起，想想正道：“我覺得首先要考慮的，是材料自購，還是建築隊採購？”

“哦？”

“上面檢查，除了完進度之外，還要考察建築質量和建築本。如果採用材料自購的方式，由咱們統一購買瓷磚、水管、水泥、沙子、門窗、磚頭等等，質量比較好控制，價格相對好確定，但完進度，恐怕要被拖累。如果我們選擇建築隊採購，那就剛好相反了。”

蘇城品咂了一下，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讓他們賺材料錢？他們就怠工？”

老馮點頭。

蘇城撇撇，又看向老劉。

老劉一笑，道：“老馮比較悉業務，我隨便說說。這個，好活和癩活搭配，也重要。否則大家都搶好活，癩活就做的慢了”

“你說。”蘇城拿出了一個筆記本，寫了些字上去。這主要是表示尊重，是否真的記上去，反而不重要了。

老劉果然到鼓勵，腰道：“洗澡間就是好活，要走下水，鋪水磨磚，裝淋浴和鍋爐，品質高，價格貴。運場就是癩活，土方量大，要大機械，給錢，還沒設備。剩下廁所和書屋，就算是普通的。”

蘇城放下筆，挑眉道：“也就是說，我要是不把洗澡間和運場配起來，他們就寧願不做運場？”

“錢，估計就得咱們求著他做了。”

蘇城險些給氣笑了。爲21世紀的人，他真的很難理解這種稀缺模式下的自我膨脹。

老馮無奈的道：“如今的風氣就是這樣，你像是咱們的五小工程，那些指揮部直屬的大廠可能看不上，但要是一點都不給他們留，又說不過去。”

老劉持重的贊同道：“給不給是一回事，問都不問一下，面子上過不去。”

蘇城對國企的複雜關係不置可否，又問：“小齊，你們也說說。”

小齊續著絨似的鬍鬚，道：“我覺得，還要注意一下打款。像是買材料，是能欠款的，建築隊可不給欠。五小建設是分期的，財務最好也統籌安排一番。”

這個時期的建築隊，多屬於國企，可不像農民工那麼好欺負。農民工團幹活被欠薪，國企工程隊則是先收錢再討論幹不幹活。

勝利油田下面就有兩個油田建設指揮部，與孤東指揮部平級，每個指揮部下面又有數個大隊，每個大隊下面又有數箇中隊，編制齊全，手續繁雜。

不管他們派哪個工程隊過來，都不是蘇城能對付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蘇城的本子也越記越多。一頓飯竟是吃了4個小時。

“服務員，來埋單吧。”蘇城起招手。

早就站累的服務員彎彎腰，笑道：“你們這桌的錢，已經有人付了。”

“付了？”

“他留下這個。”服務員將一張名片給蘇城。

這還是很初級的白板紙，擡頭印著“山*東省東*營市管道閥門廠”，中間是“王學明”三個字。最下方頂格兩行小字，分別是地址和電話。

翻過來，名片的背面有“經營範圍”和一串麻麻的說明小字。這是典型的業務名片，質糙而價廉，平鋪直敘，很難給人以有價值的印象。

只看擡頭的名稱就知道，這位名片的主人是看上基礎五小的管道工程了，要說起來，這的確是僅次於土方的花項，最難得的是，它可以由工廠製造，而非現場安裝。

蘇城向四周看看，已經找不到王學明其人了，只好將名片裝口袋，苦笑道：“我本想請大家吃一頓飯的，看來有人不願讓我做東。”

“看你說的，這還是沾了科長的。”老馮說著，跟在蘇城後出門。

幾個人拍拍肚子，遠遠的躲開蘇城的北京吉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