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排花燈重新掛好，原本就等著看熱鬧的人瞬間圍攏上來，比旁邊雜耍攤還熱鬧。

只見每盞花燈上都沒有名字，眾位公子小姐使出看家本事，有寫詩的，有作畫的，卻見有一個隨意畫了幾個形態憨的元宵團子，遠遠瞧著，活靈活現，而剩下最后一個，只尋尋常常抄了一帖《靈飛經》。這《靈飛經》實在太過稀疏平常，本不扎眼，又恰好掛在最邊上，冷冷清清的，眾人看了一眼便覺得無趣，轉而擁在其他花燈底下。

梅茹原本也想下去瞧瞧的，再順道去旁的地方逛一逛，但這會子底下人有點多，只能被梅蒨拉住了。

幾個姑娘圍坐在一起，過支開的窗棱，往下打量。

們看燈，也在看人，尤其在看傅錚。

原因麼，無非是因為這人生的著實好看，蕓蕓眾生之中，第一眼瞧見的，總是他。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總讓人不自覺的心生仰慕。

梅茹懶懶撇開眼，只給意嬋使了個眼。

意嬋會意，悄悄下樓，準備待人的時候，將三姑娘的這盞燈買回來。

們這些大家閨秀的字跡、畫作平日皆不外傳，梅茹盤算過，孟蘊蘭的定會被孟安買回去，蒨姐兒、萍姐兒也有二哥哥在，唯獨的字跡無人認識，又無人依仗，所以梅茹才示意意嬋如此。

樓下，孟安掃了一排花燈，確實只認出自己妹妹和周素卿的字跡。

孟蘊蘭今日作了一首《上京元夕》，看得出是卯足了勁。旁邊的周素卿恰好也作了首《元夕竹枝詞》，以金戈鐵馬詠嘆良辰景，能窺出幾分灑。而周素卿旁邊的《詠元宵》也不錯，溫婉靈，一看就是子作的，跟水似的，又又。三首放在一，在眾人眼里，還真有些雨腥風之勢，至于其他詩作就遜太多。

孟安再掃了一遍，視線落在那畫了幾個元宵的花燈上面，暗忖，難道這是茹表妹的？

他先掏銀子趕定下孟蘊蘭的花燈，再轉眼看其他人如何。

就見傅錚站得不近不遠，這會兒他略略抬眼，眸淡淡，目不知落在其中哪一盞上。

“殿下。”孟安上前見禮。

傅錚點了點頭，孟安問道：“不知殿下如何品評？”

孟安一問，其他人也一并側聽著——實在是因為傅錚經明行修，整個士林學子年輕一輩只怕也無出其右者，但可惜他就是個賦閑王爺，兩手空空，雖有滿腹經綸，也只能閑來寫寫詩，作作畫，打發下時間罷了。

景云樓上的眾人瞧見了，忽然也有了興致。

若得了他的青眼，自然不同。

卻見傅錚不知說了什麼，又上前擱下銀子，那周煥章便在紙上記下來。

眾人愈發好奇，傅錚到底說了什麼？誰第一？誰第二？又買了誰的？

又猜，大約是周素卿的。他二人算得上青梅竹馬，如今周素卿已及笄之年，若沒有變故，這二人的婚事明年也該議下了。

雅間，一時眾人心思各異，連帶著氣氛都低沉了些。

就見那周素卿雖端坐著，角卻已彎起笑意。

梅茹看在眼里便覺得無趣，起道：“二姐姐，四妹妹，我下去逛逛，待會兒再回來。”

正說著呢，有丫鬟上來回道：“各位姑娘的詩作里，燕王殿下點了梅府二姑娘的《詠元宵》第一，說是最，周姑娘的第二，孟府二姑娘的第三。”

梅蒨第一？

聽到這個結果，眾人一時錯愕怔楞住，誰都忘了說話。

要知道梅蒨的才學在京城貴中只能算一般，突然一下子……變翹楚了？

梅茹看了周素卿一眼。只見角雖仍抿著笑，卻已是勉力支撐之勢，想來快要掛不住了，梅茹心里難得痛快，笑著對梅蒨道：“二姐姐，咱們家這回也出了個才。”

梅蒨輕輕唬了一眼，道：“不過是偶得妙句，不足掛齒。”

這一唱一和，真能將周素卿氣死，攥了攥帕子，不得不再堆出一個笑意。

梅茹又是一笑。

這回連傅錚都順眼了半分，想到他將來要做自己的二姐夫，如今也算有些眼。偏過頭，從窗邊過去，恰好見到傅錚抬起一只手，往上稍稍一夠，便托下一盞燈來，如先前替解圍那般，那手素凈，如佛前探下的一縷慈悲溫。

梅茹一怔。

就聽那丫鬟繼續道：“燕王殿下卻買了梅府三姑娘的花燈。”

“為何？”眾人齊刷刷問，顯然比先前更加不可置信。

梅茹也不信，這會子只冷冷瞧著。

許是的視線太冷，上又跟刀子似的，傅錚略略抬起頭，一雙英俊的眼往這兒過來。他整個人映在一團暈黃里，周是的淡淡的，襯得眉眼越發致出挑，亦襯得那張薄薄的越發的勾人，像是沾了毒，抹了，引得人去吻一吻。

丫鬟回道：“殿下說這盞花燈上的字最別致，亦最有趣。”

傅錚的原話是如此說的，這些詩作都好，唯獨這帖《靈飛經》有些意思。那一個個字原本該是這樣長得，到這位筆下卻多了些魏晉風流之態，好比一雅士寬袖長衫，橫臥榻上，醉醉憨憨，不算最好，卻最別致，亦最有趣。

這算什麼評價？

眾人蹙眉。

傅錚原本是不知道是誰寫的，這會子倒是知道了。

他收回視線，將花燈遞給長隨石冬，只吩咐拿回府去。

梅茹氣急，到找意嬋呢。

意嬋不過懶看了會兒雜耍，一回頭，就知道壞了事，誰能想到無人問津的那盞燈突然就轉到燕王殿下手里？連忙過去，恭謹問道：“殿下，這盞燈我們姑娘早就看中了，不知能不能……”

話未說完，傅錚冷冷垂眸道：“不能。”

意嬋一噎，也知道不好在這地方為一盞燈爭執，只悄悄抬頭看了眼樓上的小姐。

這會兒人散去不，樓上雅間的眾人便下樓來。

梅茹落在眾人之后，冷冷拂了傅錚一眼，又淡然別開眼。不過一盞燈罷了，不和這人多做計較，如此想著，梅茹只懶洋洋的看著那排花燈。

這些貴公子的花燈也不乏人在猜，而更多的是在猜傅錚的一盞。人人都知道他字畫湛，見過的卻不多，一時眼風紛紛往最好的那個掃。

梅茹略略一掃，笑了。

走到梅蒨旁，問道：“二姐姐，你要挑一盞麼？”

梅蒨偏過頭來。這會子斗篷略戴了戴，有些松，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暈在燈下，讓人看著就有些暈眩。旁邊早有些浪子往這兒打量，明芝過來，悄悄攔住跟前，又整理一番。梅蒨道：“三妹妹可是有合意的？”

梅茹搖頭，只是悄聲道：“我覺得那盞畫元宵的花燈一團歡喜，想著老祖宗喜歡，不如二姐姐買回去？”

梅蒨疑道：“既然歡喜，循循你怎麼不買？”

梅茹無奈攤手：“老祖宗若是看見我送，就得說我了，若是看見二姐姐送，便是喜笑開，我做什麼要去惹老祖宗怒？”

梅蒨點了點的額頭，“就依你。”說著，轉頭吩咐明芝去買了下來。

梅茹見狀，淡淡笑了笑，道：“二姐姐，我和蘊蘭去旁的地方逛逛，待會兒再來尋你們。”

梅蒨點頭。

梅茹與孟蘊蘭便手挽著手，往旁去。

孟安不放心這兩個妹妹，自然要跟過去，他跟傅錚拱手辭別。

傅錚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一個明歡喜的背影，淺金桃紅二百蝶穿花褙子，月白緞百褶羅，不知說了什麼，笑起來，搖頭晃腦的，俏俏。

傅錚收回視線，就見自己畫的那盞元宵花燈被一個丫鬟買走了。

這是梅府二姑娘的丫鬟，他見過一次。

先前梅府兩個姑娘避在眾人后頭嘀嘀咕咕，以為旁人看不見，也不知在說什麼，大約是在說他的這盞花燈麼？

傅錚默了默，又抬眼往那兒看了看。

燈影搖曳，人影茫茫。

他淡淡別開眼，只對石冬道：“咱們回府吧。”

這會兒周素卿走過來，一雙眼著他，盈盈笑道：“慎齋哥哥，我那首詩遜在何了？”

傅錚步子一停，如實道：“太過匠氣，難免失了自然意思。”

周素卿角的笑意滯了滯，仍好脾氣的點頭：“如此教了。”又抬手一指，問道：“那這帖《靈飛經》又好在何？慎齋哥哥告訴我，我也好教一番。”

傅錚往石冬手里提的花燈打量過去，頓了一頓，才回道：“的字比不上你，沛瑾你無需教。”

“慎齋哥哥，你知道是誰的？”周素卿問。

傅錚回道：“知道這做什麼？無名氏最好。”

這話一說，燕王殿下買了盞無名氏花燈的事兒便傳得街頭巷聞，而梅茹靠他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便被他一句話給扼殺了。

自然，梅茹也沒想著靠傅錚的抬舉來博個好名聲。

傅釗來燕王府里，對著那盞花燈看來看去，疑道：“這字好看在哪兒了？值得哥哥你花銀子買？為何不買周姐姐的？哥哥，你不是……”

傅錚頭也沒抬，只是道：“見著有趣罷了，問那些做什麼。”

傅釗撓撓頭，又問：“哥哥，你真不知道是誰的？”

彼時傅錚正懶懶倚在榻上，姿容愜意，他從書中抬起眼，定定看了看對面的十一弟，又垂下墨黑的眸子，淡淡的說：“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