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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是冬天,但在日頭下趕了小半天的路後,趙兵們的額頭、臉上都出了不汗水。
趙無恤也一樣熱,只因爲這寬袍大袖實在是有些悶。
他有些羨慕地看了看有遮傘蓋和帷幕的雙轅牛車,裡面坐的是眷侍婢。不過現在不是追求安逸的時候,趙無恤要是腆著臉跑去裡邊跟著姑娘們一起乘涼,他剛組建起來的班底估計要心涼跑掉一大半。
他收回目,繼續觀察沿途的形,這還是自冬狩以後,他第一次離開下宮。
作爲霸主國,晉國總得注意形象,都城附近的道修繕還不錯,至能讓戰車行進時不那麼顛簸。
羊舌戎的第一天車右還沒當熱乎,就被計僑給轟了下去,其名曰要爲趙無恤介紹一路上的景緻和民。
羊舌戎只是下士,地位比不上中士計僑,只得一臉怨念地去做他兩司馬的本職工作,吆喝趙兵們加快腳步趕路。
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王孫期駕的車四平八穩。而計僑則爭分奪秒地一手持筆,一手拿著簡牘,在不停地追問著無恤關於那“周髀數字”的問題,一有迴應就立刻記述下來。
趙無恤當然不會一次把肚子裡的東西掏空給他,而是一次一點,循序漸進。等計僑吸收完畢併發揚大,中國的數學水平應該能短數百年的發展歷程吧?
而且,用後世的話來說,數學還是一切自然科學,乃至一切技的基礎。趙無恤對數科的推,也許能產生一系列的後續反應,時間越早,發酵後產生的影響就越大!
因爲,現在可是春秋,諸子百家的萌芽期,中國的哲學、科學尚在孕育中,可塑極強。
想到這點,趙無恤覺得自己撬便宜老爹牆角的行爲頓時變得高尚無私起來……
作爲下宮的首席計吏,計僑對周邊鄉邑每一塊田地、集市都瞭如指掌。
他介紹說,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可以讓行人喝水歇腳。邑距離下宮三十多裡,這一路過去,過了第二個廬舍後,則從道岔了較細的野道,只能容一輛駟馬戰車行駛。
“小君子,從這兒開始,就進邑地界了。”
趙無恤點了點頭,舉目去,野道兩側是大片已經收割完畢的黍稻之田。
穿越後,趙無恤就發現,現在的氣候比後世暖和多了,而且雨水溼潤,人口較,天朝百萬人口的地方,現在可能一萬不到。地方上的山林、草澤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開發,所以在後世乾旱的山西,此時偶爾還能見到灌水的稻田,當然,還是以耐旱的粟田居多。
不過今年的年景不好,四季都遭了災,而且邑鄉山多地,幾乎沒有修建任何水利工程,畝產低得驚人。
地勢慢慢爬高,上坡道上有零星的枸杞從,陋服,不曳地的在野氓民在採摘今年最後一批果實,正如詩言:涉彼北山,言採其杞。的確是像姐姐季嬴所說,路人面有菜,見到趙無恤一行旌旗招展的車隊,他們都慌忙讓到田埂裡拜倒叩首。
也有零星幾個帶劍的國人站在路邊朝無恤拱手行禮,他們是前往都城新田的邑旅人,在聽說趙無恤要去邑上任後,面面相覷,神古怪,卻也沒說什麼。
在計僑講述下,趙無恤還了解到,西周的地方行政制度是六鄉六遂。可到了春秋時,況有了一些變化,晉國從獻公時開始設置縣制,經過一百五十多年發展,縣反倒了最基本的地理單元。
所以目前晉國的地方行政區劃是這樣的:五家爲鄰、五鄰爲裡、四里爲鄉(又稱鄉邑,百戶之邑),五鄉爲邑(又稱中邑,千室之邑),五邑爲縣。
當然,這也是理想數字,實際哪有這麼規整。絳縣治下,共有六個邑,分別被六卿把持;邑則是趙氏下宮邑治下的一小鄉,共有七個裡,戶三百七十,口二千二百餘。
(鄰、裡、鄉、邑、縣)分別設鄰長、里胥、鄉宰、邑大夫、縣大夫。
這裡果然比下宮左近要貧瘠不啊,趙無恤看著遠黑乎乎的石頭山,若有所思。
計僑則有些奇怪地說道:“在僑想來,主上帶上那麼多的牛馬,大概是想用近年來在晉魯開始出現的犁來耕地。但僑不解的是,主上爲何要將下宮的麥種幾乎都收集帶來了,在邑這種乾旱貧瘠的地方,想要增加收,只有多種粟才行得通啊。”
無恤聽後默然,小麥從西亞傳中國不知道是什麼時代,但至在周穆王西遊時,沿途的西戎部落已經紛紛向他進獻小麥了。
商、周時期,小麥在人中國人心目中的地位還遠不如粟(後世的小米),在宗廟祭祀的時候,以粟爲尊貴之,小麥則只有想換換口味的貴族偶爾吃一吃。中原到現在還沒有發明磨,小麥粒蒸煮的味道無恤實在是不敢恭維。
而且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計僑對小麥在後世的地位不瞭解,所以不重視也不奇怪。沒人想得到,僅僅再過上三百年,中國就會從西部掀起一場小麥革命,開水利、種麥子的秦國虎狼之師將橫掃六合。到了西漢,小麥在中原的推廣更是讓中國人口百年之間翻了三倍!
趙無恤也不立刻回答,他神一笑:“等到了地方,先生就會明白了。”
不知不覺,經過半日的跋涉後,一行人馬終於抵達了邑。
遠遠能見到低矮的邑牆,趙無恤讓隊伍在一條清澈的小溪旁停止,令滿頭大汗的趙兵們喝水休息,整理儀容。
做了伍長的田賁一改昨天的蠻橫,今天可算是鞍前馬後,在給趙無恤遞皮壺時他建議道:“小君子,前頭不遠就是邑了,我聽說氏一向把這裡當他們的私屬,極其排外。不如打出旌旗,由我等護衛前行,賁最清楚這些鄉中國人,都和我一般鄙自大,不能識君子,非兵戈刀劍不能服之。照我說,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他們才能知道小君子的厲害!”
田賁拿自己做爲鄙自大的例子,倒是把趙無恤逗樂了,他笑罵道:“你當誰都似你一般,喜歡耍渾?本君子今天呀,要先禮後兵。”
邑的難治,經過計僑等人多番提醒,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鄉七個裡中,氏一族及分支佔據了其中四個。對那些地頭蛇,趙無恤的策略是,如果能乖乖合作給他面子,則放其一馬,如若不然,他手下這些新招募的年輕趙兵正好能練練手。
一行人繼續上路,昨天便有來自下宮的使者通報邑,將有新任的鄉宰前來上任,於是今天在鄉中廬館,已經有一些人在等候。
領頭的那人四十餘歲,材圓胖,頭戴士冠,大布羊,懷中抱著一把彗。他旁則是一個畫著黑眼影,發容黝黑,個子矮小的鄉野巫祝,穿著陳舊打滿補丁的巫袍,正踮著腳翹首以待。
不多時,只見野道上浩浩湯湯的隊伍排一條長蛇疾馳過來,領頭的駟馬戰車上,一位留著黝黑總髮的年君子看似彬彬有禮,對他們出了溫潤的笑容。
這位小君子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年輕,看樣子也不難相,中年胖男子鬆了口氣,和巫祝對視一眼後,匆匆迎上兩步,遠遠地作下拜狀。
“邑竇氏族長竇彭祖等恭迎君子大駕。”
“彗”,即掃帚。這是先秦一種迎接客人的禮節,同時也用來迎接新來上任的員,意思是庭院都已經打掃乾淨,待君進,正是周禮中所說的“以服擁帚而卻行,恐塵埃之及長者,所以爲敬也”。
巫祝和餘下十餘人也都隨著竇彭祖彎腰行禮,他們中有鄉中皁隸,也有從左近各里趕來的氏族長者。
戎王孫期將戰車準確而穩當地停在衆人面前,趙無恤在車上扶著車欄立,從趙鞅上,他也學到了一些上位者裝的把戲,臉上不聲,微微揚手道:
“都免禮罷,餘便是邑的新任鄉宰趙無恤,敢問鄉三老、鄉司徒、鄉司馬、各族家主都到齊了麼?”
按照晉悼公在國新實行的地方制度,鄉中鄉宰以下,有鄉三老掌管禮樂教化、巫祝占卜,負責鄉、祭祖等活;有鄉司徒負責播種秋收,收取賦稅,提上計;鄉司馬負責徵召兵員,進行訓練,防盜賊。
而一個鄉所轄的各里,其實都是數國人氏族聚族而居,其下奴役著更多的野人農奴,族長,其實就等同於里胥。
那竇彭祖滿頭大汗,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倒是他旁的那個巫祝大著膽子擡頭觀察起趙無恤來。
因爲歷年上計,來過邑幾次的計僑冷眼觀之,他角微,飛快地點了點在場人數後,冷哼一聲道:“主上,除了竇氏族長及竇裡皁隸在此,其餘三老、鄉司馬、鄉司徒,甲裡桑裡族長等統統不見蹤影!”
ps:晉國的地方行政制度沒有詳細記載,我是把春秋戰國的制度給混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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