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很近,他溫熱的氣息夾著酒氣,和我的呼吸交纏,我腦海中登時冒出來一個念頭。
我走不了了。
但我又不想讓他得逞,手指戳著他的胸口把人往外推,“想得美,別的女人滾過的床單,我才不滾。”
女人都擅長于秋后算賬,我可沒忘記上一次他領了那個女人回家的事。
這話也不知道怎麼就觸到了霍忍的某根神經,身體傾過來把我圈在門上,我瞧見他深邃的眸底掠著笑意。
“吃醋了?”
我偏過頭,抿唇不屑道:“你真敢想,你是我男朋友啊還是我老公?我為什麼要吃……”
話音轉瞬消失,霍忍挑著我的下巴,輕易就撬開了我的牙關。
我氣呼呼地瞪著他,不肯回應。
他的吻轉到我的耳垂,音色晦暗:“自信點,有你這妖精,我對其他女人還能有什麼沖動?”
23
他的氣息繚繞,我的身體酥了一半。
嘴巴還得硬,躲著他的唇,嘲諷道:“哼,那你還把她帶回家?”
“一心不可二用,待會我給你解釋。”
我是想矜持點來的,奈何一不小心就被他剝了個精光,半推半就,最后還是演變成了激烈酣戰。
他半點誠信都沒有,明明說的是待會,他卻始終沒完沒了。
“我不行了。”我啞聲求饒。
這兩天過度熱烈,我有點吃不消,先繳械投降。
霍忍眉目情欲重,卻也是個克制的人,見我臉色泛白,伏在我的身上不敢再動。
“江棲。”四周寂靜,他的氣息有點重。
“嗯?”我沒力氣說話。
“怎麼辦呢?”他沉聲呢喃。
這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我疑惑問:“什麼?”
“心頭有癮。”
我的心重重一顫,“什麼癮?性?”
“我沒那麼膚淺。”他沒好氣地懟我,接著輕聲自嘲,“你每次事后給我喂的煙,我都能覺得是糖,我是不是瘋了?”
我心悸難平,竟忘了要回懟他。
靜謐的夜晚,只有窗外飛雪無聲墜落,短暫又漫長,我明明很累,卻始終沒能成眠。
半睡半醒間,總記得他最后說的那句:“江棲,我們好吧。”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心里頭,很難受。
早上迷迷糊糊,能感知到霍忍動作極輕起床。
我沒了睡意,睜開眼時,窗外的雪已經停了。
屋子里靜悄悄的,霍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我暈暈乎乎思考著要不要趁他沒回來趕緊走。
也就是在這當口,我聽見開門的聲音。
以為是霍忍回來了,我就沒想著回避,身上只罩了一件他的白襯衫站在客廳里。
誰知道進來的卻是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女人,保養得不錯,氣質溫婉優雅。
我被嚇到,特別是在反應過來她是霍忍的母親的時候,驚嚇變成尷尬。
后悔,就是十分之后悔。
早知道就不該被霍忍蠱惑到,在他家里留宿。
昨晚是他妹,今天是他媽,這誰扛得住?
“是江小姐吧?”女人明顯知道我是誰,“我聽小敏說過你。”
她看我一臉難為情,溫柔地笑道:“沒關系的,我知道你和我兒子在交往,你不用太拘束。”
我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她又極有素養地提議:“要不你先去換身衣服,我們聊聊。”
她溫和有禮,但我知道,她早早來把我截在霍忍家里,如此迫切的心情,怎麼可能是善意?
談話很快就結束,寥寥幾句。
“江小姐,你很出色,小敏對你的評價很高,你長得也很漂亮。
”
“江小姐,我聽說你十六歲時跟人私奔,你母親反口咬對方強奸你,到處貼大字報詆毀那孩子是個強奸犯,后來他自殺了,是這樣的嗎?”
“江小姐,我沒控制住好奇,在網上查了一下你的資料,聽說你的私生活至今都很混亂,跟你有曖昧的男人,都挺有名。”
“江小姐,阿忍向來克己復禮,從小到大,離經叛道的事他從未干過一件,他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
24
她說這些話時,一直保持微笑,語調平常。
但每一句,都是刀子。
至始至終,我就只說過一句話。
“您說的都對。”
我離開時,霍忍還沒回來,我不著急走,坐在沒打火的車里,靜靜等著。
半個小時后,霍忍慢跑進我的視線,寒冬凜冽,風鼓起他黑色的沖鋒衣,四肢修長,迢迢風姿。
許是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太長,他似有所感,抬頭往我的方向看過來。
見鬼的,我做出的反應竟然是立刻縮著身體躲起來。
他沒看見我,腳步慢下來,進屋去了。
幾分鐘后,他的電話打了過來,我沒敢接。
在我啟動車子離開的時候,后視鏡里倒映出他追出來的身影。
說不清楚是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心尖尖被刺了一下。
原來和他告別,是這麼難過的事。
我在這一天中午,開始了旅游計劃。
其實這本來就是早就定好了的事,我并不覺得是為了躲霍忍,他怎麼想,我不知道。
因為在登機前,我就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刪除拉黑。
在八千米云上,我做了一個夢。
時隔十年,我再一次夢見了少年宋白言。
十七歲的少年,清瘦干凈,溫柔得不像話。
每個天蒙蒙亮的清晨,他都會等在我家巷子里,每個下晚自習的晚上,他都會默默跟在我的身后。
那時候趙月華還很年輕,打我時力氣挺大,我身上經常掛著傷,巴掌印或者是指甲抓痕。
我幾乎不開口說話,周圍的人都嫌棄我陰郁,只有宋白言愿意靠近我。
那個冬天,他和我說:“江棲,聽說南方的冬天也很暖和,要不我們去走走?”
他說這話的時候,極其認真,就像真的要帶著我私奔一樣。
宋白言是一道光,照進我陰暗逼仄的生命,我自私地伸出手去抓。
我們打算南下的那一天,在火車站,趙月華出現了。
她瘋了,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里拼命嚎哭,一邊打我們,一邊罵宋白言是強奸犯。
后來,控訴宋白言是強奸犯的大字報貼滿了大街小巷,逐漸匯成河流的流言蜚語足以殺掉一個人。
在某個深夜,少年宋白言凍死在零下十幾度的寒流中。
宋家人來鬧,我才知道這個消息。
趙月華把我關在房間里,和宋家人瘋狂對罵,幾天時間,警笛聲來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是江成名用二十萬擺平的。
我在無數人眼中看到她們毫不遮掩的“小婊—子”式嫌惡,掛著這個標簽,我依舊上了名牌大學,成了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因為我壞,所以我過得很好。
25
真的好嗎?
為什麼這些年,我卻無時不刻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報應。
我不敢想起宋白言,也不敢聽別人提起,悲哀,恐懼,心灰意冷。
他多冤啊,連我的手都沒牽過,更別說談戀愛。
這件事,成了一個詛咒,無數次緊緊扼住我的喉嚨,它毀掉了我對愛情所有的美好憧憬,讓我對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充滿抗拒和悲觀。
它讓我覺得,我的愛是骯臟的,是不幸的。
我不能,也不敢愛人。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難以自控地焦躁,做過無數極端的事,急救室一次又一次地進。
沒死成。
我那個十幾年如一日把我當研究對象的心理醫生說:“或許,你可以通過生理去排解。”
我聽了,真的從男人的身上找到了性的愉悅感。
只是,那些快樂空虛且短暫,我興趣缺缺。
栽在霍忍身上這件事,我是始料未及的。
一開始吧,我只是看中了他過于完美的人設,很壞的想著染指他。
真碰了,才知道根本停不下來,我從他的身上,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漫長的愉悅。
不只是身體,還有心理。
當我意識到下了床,我仍然會無法控制地想念他時,心慌了。
我上癮了。
嗐,我怎麼能像當初對宋白言那樣對待霍忍呢。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除了自我救贖外,把其他任何人當成救贖,都是無恥的。
他的母親很聰明,她怕自己的兒子被我抓住成為第二個宋白言。
所以,她把每一句話化成刀,一把接著一把遞到我的手上,讓我親手割斷對霍忍那點搖曳的心思。
說來該感謝她,她讓我清醒。
我安慰自己,男人嘛,我向來都是拿得下放得了的。
只是不知道怎麼的,悲傷來得很洶涌,這場夢到最后,我哭成一個傻逼。
已經很多年,我都沒掉過一滴眼淚。
趙月華不相信我,但我確實沒騙她,我真的跑到非洲大草原,拍了大半年的老虎。
后來又輾轉許多國家,鏡頭里沒了風情萬種的名人,沒了昂貴的商品,只剩下世界地理,還有無數個活法迥異的普通人。
日子過得極度快活。
要不是江梧給我發了十幾通郵件,我還沒回來的打算。
江梧大學一畢業就馬上結婚,我悄悄鉆進新郎休息室,江梧見到我足足傻眼了一分鐘。
“姐,你是從哪個山旮旯里爬回來的?”
我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身上隨意套著一件大花色的細肩長裙,比以前更瘦了,黑了,長發太長,扎成一條麻花測放在胸前,看起來十分土氣。
我挺滿意,給他翻了一個白眼,“老娘現在可是個專業的人文攝影師,瞧不起誰呢。”
“不喜歡拍猛男裸照了?”江梧笑嘻嘻地擠兌我。
“沒興趣了。”我笑得坦然。
這將近兩年的旅程,有無數個艷遇的機會,可我卻沒了那一份沖動,更喜歡抱著相機扎進人堆,坐在街邊曬一天的太陽,和不同的人都能聊上一段。
有些東西在悄然放下,然后心底慢慢地生長出新的蓬勃枝丫。
26
江梧上上下下打量我好久,然后得出結論:“姐,你變了。”
“哪變了?”
“有人味了。”
“滾。”我給了他一巴掌。
我不大愿意見江成名和他的老婆,省得又被他們逮著數落我沒心肝。
趁著婚宴還沒開始,我給江梧塞了一個大紅包:“別跟他們說我回來了,我還沒見我媽,她要是知道我先來見你們,得氣死。”
“姐,你這欠的。”江梧吐槽了一句,又說:“你不在家這兩年,我有經常去看你媽,她變化挺大的,都不罵我了,還給我做飯,拉著我陪她聊天。”
“她老了。”我笑了笑,“罵不動了。”
“才不是,我爸說,她是放下了,其實她很愛你。”
我不接話,愛不愛都不重要了,她是我媽,永遠沒辦法改變。
“姐,我差點忘了。”江梧拍了拍腦袋,“霍教授去你媽那找過你,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你媽還和我夸霍教授了。”
明明這兩年我想起霍忍時,心情都很平和。
這會兒卻忍不住泛起波瀾,好奇地問:“夸他什麼了?”
“她就說霍教授挺好的,希望你和霍教授有結果。”
“哦。”我釋然地笑道:“她想多了,我跟他不過短短數月,沒情深意重到有結果的地步。”
“人和人的緣分,怎麼能是時間可以算清楚的。”
我被他逗笑,“喲,兩年不見,你都要當我的老師了。”
婚宴即將開始,我不想多留,“回家睡覺去了,以后再讓你開導開導我。”
“姐。”江梧叫住我:“霍教授待會要來,你要不晚點再走?”
霍忍啊……
都已經是舊事一樁了,見了又能怎麼樣?
“不見。”我頭也不回,揮了揮手。
我說著不見,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平靜了,低著頭往前走。
直到視線里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我才回過神來。
一抬頭,我嚇掉半條魂。
不到一步的距離之外,霍忍筆直站在那,斜襟西裝寸寸服帖,利落矜雅。
他的眉眼過于清冷,目光看著前方,像是在看我,又像是不是。
怎麼說呢,這一刻我從頭到腳指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
總要說點什麼吧,所以我盡量笑得自然,“霍教授,好久不見。”
這應該挺得體了吧?
霍忍的目光極疏冷地從我臉上掠過,理都沒理我,越過我直接就走進婚宴廳。
很顯然,他把我當空氣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長長嘆了一口氣。
當然有多濃烈,現在就有多冷漠。
過往種種,都消散了。
27
我去看趙月華,她真的變了。
人很沉默,偶爾三兩句,都是心平氣和。
我難得的留在家里吃了頓飯,臨走時,她欲言又止,話在口中躊躇了許久才出來。
“棲棲,不要用媽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媽,早就忘了。”舊事重提,我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
她莫名就泛起淚花,“我知道你沒忘,這些年你心里頭難受,我都看在眼里,都怪我,我當年太害怕了,怕你跟你爸爸一樣離開我,我怕失去你。”
“我知道。”和江成名的那一段婚姻,透支了她所有的美好,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怨氣。
哭到動情處,趙月華拉著我的手,“你走了以后,霍教授來看過我好幾次,尋常節日,也都記得,有時人沒來,禮也會到。”
她小心地央求:“他的家庭,人品,都是極好的,你飄了這麼久,就定下來好不好?”
聽了這些話,我心里怪難受。
想起霍忍,又想起他的母親。
然后搖了搖頭:“媽,一個人過得挺自在,我不喜歡家庭,你放心,以后我會常來看你。”
趙月華抹了抹眼淚,“我怕你一個人。”
一個人一座房子,一個人活著一個人老去。
這些我都不害怕,只是想起霍忍時,會有些難忍的躁動。
和不舍。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暮秋將過,寒流涌動。
和宋予詞約了一頓飯,他送我回家,車停在門口,他一只手搭在車門上,笑容迷人:“姐姐,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我?”
“這都過去兩年了,還惦記著呢?”我以為他早就忘了,純當交個朋友,“你說你喜歡我什麼,我改。”
宋予詞瞇著眼睛思考:“你身上有一股勁,說不清道不明,就是很勾人,遇上了就忘不掉了。
”
說完,他頗為嘚瑟,“你改不了的。”
“咱倆有代溝。”我捏了捏他嫩滑的臉,小鮮肉的手感真好,“你和我弟弟一樣大,我下不了口。”
宋予詞遺憾地嘆氣:“姐弟戀也不是不行,說到底就是不喜歡唄。”
我沒有否認,的確是不心動。
“那就抱一個吧。”
沒等我點頭,宋予詞就抱了過來,他個高,雙手圈著我,扎扎實實把我抱了一個緊。
抱完了,他舉著手指橫在眉尾,瀟灑地比劃了一下,“江棲,失去小爺是你的損失。”
剛才還叫姐姐呢,這會兒就江棲了。
我忍俊不禁,笑著點頭:“對對對,是我的損失。”
看著宋予詞的車走遠,我轉身往回走,恰好手機響了,我笑著接起電話,不經意間一抬頭,登時嚇得一個激靈。
暮秋的晚上,路邊的老樹枯木蕭索,寒意凜然,霍忍穿著薄薄的襯衫倚著車站立,夜色里,指尖的煙頭跳躍著猩紅的光。
他側著上半身,遙遙看過來,隔著不短的距離,我仍然能夠感覺出他的目光里沉沉的冷意。
“江棲姐,你在聽嗎?”姑娘嬌俏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我無暇顧及,匆匆掛了電話。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不敢確定地問:“你在等我?”
28
霍忍眉目極冷,挑眉諷刺,“有新的獵物了?”
我知道剛才宋予詞抱我的那一幕被他看見了,張口想要解釋,又覺得好像沒這個必要。
于是,就收了話。
“嘖。”霍忍一下子就笑了,十分荒唐的表情,狠狠掐了煙,“我竟然還想找你重敘舊事,真是諷刺。”
我怔怔地看著他拉開車門上去,嘴巴像灌了鉛怎麼都開不了。
汽車的轟鳴聲稍稍讓我回神,“他不是……”
“江棲。”霍忍沒了耐心,硬澀地拋出一句:“你是動物嗎?”
我愣住。
“欲望是動物的本能,忠誠是人的基本底線。”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前方,聲音裹著寒風如刀子冷冽,“和不同的男人上床,才能維持你的興奮?”
“霍忍。”我難堪的冷了聲。
霍忍寸步不讓:“抱歉,話難聽。”
他終于側頭看我,只是那目光太過于冰冷,“我以為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一直就是這麼心存幻想。”
“挺好,你真不錯。”話說到這里,他以手握拳抵著唇,怒極反笑。
我心中的那點悲憤,恍惚間便沒了蹤影。
想跟他好好說會話,至少,不是這樣難堪的收場。
“我跟他沒你想得那麼難堪。”我盡量保持平靜,“這兩年……”
“夠了。”
霍忍第一次這麼焦躁的打斷我的話,啟動車子離開的最后一秒,他近乎絕望地留下一句:“兩年已經夠了。”
車子絕塵而去,我站在寒風中久久無法挪動步子。
這兩年,他在等我嗎?
這個問題一直在心中盤桓,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確實不是個東西。
就算要斷,也該是和他親口說的,而不是落荒而逃。
我把他的號碼從黑名單里拉出來,試探性的隔三差五給他發條消息。
毫無意外的,他理都沒理我。
火還挺大!
一時半會還哄不好的樣子。
過了幾天,我打著去看望導師的旗號,再一次去旁聽了他的課。
我敢確定,他一進課室就看到我了,什麼反應都沒有,泰然自若地上完一堂課,然后被女生圍繞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問各種問題。
上次的情景歷歷在目,他一般很快就能解決完離開,在沒人的地方等我。
這一次,他鐵了心不搭理我,女學生再請求去他家見識那什麼望遠鏡時,他同意了。
然后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領著一群學生浩浩蕩蕩地離開。
我碰了一鼻子灰,頹喪了好幾天。
霍敏再聯系我時,我正對著浴室里霍忍的相片自我檢討!
“江棲姐,我在微博上看見你得獎的消息了耶,好厲害。”霍敏在電話里頭十分興奮。
這兩年,我偶爾上微博,總能看見霍敏給我留的三兩句私信,通常的句式就是:最近過得怎麼樣?現在到哪了?有什麼趣事嗎?
我不是愛分享的人,往往偶爾回一兩句。
她倒也很禮貌,沒有追問,沒有過多的打擾。
給我感覺就是,她只要確定我還活得好好的就可以,她的意圖,曾給過我許多次溫暖。
“老早的事了,你才看見啊?”我盯著霍忍的臉,頹然有氣無力。
霍敏吐槽道:“別說了,我忙死了,考研、做研究項目亂七八糟的很多事,都兩年沒上微博了。”
“啊?”我一個激靈,她沒上微博,我怎麼經常收到她的私信?
遇上靈異事件了?
“江棲姐,你怎麼了?”
“不是,你沒上微博,那誰在用你的賬號?”
“我哥啊。”霍敏又是一頓吐槽,“兩年前,他說讓我專心考研,把我的微博賬號給沒收了,還改了密碼不讓我偷偷上,說是等我畢業了就還我,太專制了。”
我聽著她的話,久久沒能緩過勁來。
原來,霍忍一直都在用另一種方式陪著我。
29
我來不及和霍敏多說,抓起外套往門外沖。
到霍忍樓下時,已經后半夜。
我按捺不住沖動,無暇顧及他是不是睡了,瘋狂打他的電話。
他不接,我就給他發消息:我在你家門口。
還是有效果的,五分鐘后,霍忍出現在我跟前。
他站在門口,神情冷漠地看著我,一句話都不想說。
“我有話和你說。”我急切地開口。
他卻不溫不淡,慢悠悠地掏出白色的煙盒遞向我,“抽嗎?”
這像是某種邀請,我想起很多次事后,我給他遞煙的場景,耳根子有點燙。
掩飾著尷尬搖頭:“戒了。”
他似乎是不大相信,垂著眼睛直直盯著我好長時間,直到確認了一般,唇畔浮現一絲譏笑:“說戒就能戒,的確是你的作風。”
我覺得他意有所指,卻又不敢去接這話。
只能裝傻道:“也沒有那麼容易,小半年才戒了癮。”
“那我呢?”霍忍低著頭,就著火光點煙,語氣譏誚地自問自答:“你只用了十分鐘。”
我忽的有些難受,他說的十分鐘,是他母親和我談話的時間。
其實,不到十分鐘吧。
夜風寒涼,我攏了攏外套,“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霍忍的目光沉涼,極快地從我的臉上掃過去,不客氣地道:“有話就快說。”
“額……”我很無奈,解釋道:“那天你沒肯聽我說完,這兩年我真沒找其他人。”
霍忍嗤笑,態度依舊沒有松弛:“江棲,我不信你了。”
我頓時心煩氣躁,終于還是沒忍住,伸手拿走了他的煙。
“少抽點。”我低了聲音:“你以前不是都不抽煙的嗎?”
霍忍抬起下頜,語調很冷:“你管得著嗎?”
“……”我終于確定了,他實在是氣我氣得不行了。
可我又不太敢相信,那短短的四五月,我真的在他的生命里留下過這麼重的痕跡嗎?
以至于他心中的火燒了兩年,還能這麼灼熱。
我小聲問:“你在生我的氣?”
這話一出,霍忍的臉色明顯有些變化,冷意沉寂下來,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等他再開口,語氣溫淡中幾分自嘲:“一開始那陣子氣急攻心,發瘋一樣想找你質問幾句,可突然又發現沒有身份和立場。”
說到最后,他發出低低的笑聲,“自己就跟個傻子一樣。”
心尖尖像是被狠狠地扎進去一把刀子,我深深低下頭,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躊躇再三,我嘆了口氣:“你母親說,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句話我記得最清楚。
這兩年我很多次想起霍忍,便用這句話告誡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無論過程如何,結局都是分道揚鑣。
“她說的你就信了?”霍忍挑高尾音,藏著怒火,“那你怎麼就不肯信我,哪怕就信我一次?”
我想起分開前的那一晚,他在我耳邊說的那一句:“江棲,我們好吧。”
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呢?
應該是要想一想他有幾分真心的,只是我沒敢想。
心頭悶得厲害,我鼓起勇氣去求證:“信你什麼?”
霍忍似乎被我這句話給點到了,轉頭盯著我,眉間盛著莫名的煩躁。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
我被他懟得沒脾氣,看著街景極認真地想了想,才慢慢開口:“不是的,是我根本不明白男女感情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也沒敢想,你也從來不直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這些年,我從不和男人談真心,也從不談戀愛。
感情于我太薄涼,不想去愛人,也不想被愛,這一生,也能落個自在。
我停頓良久,終是沒控制住,輕聲說了句:“我很想你。
”
30
我曾把許多人歸于人海,可從來沒有如霍忍一般,想起來就撓心撓肺的難受。
霍忍沉著臉緊盯著我:“你再說一遍。”
我看著他的眼睛,有很多話要說,卻又覺得詞不達意。
有股沖動涌上來,逐漸沒辦法克制,我踮起腳尖親吻他的下頜,他僵著身體,垂著眼瞼看我,沒有回應。
這一刻,我多少有點挫敗感。
不過很快就釋然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問他:“真的不信我了嗎?”
來找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我最清楚。
他要是真的死心了,我總不能干不體面的糾纏事。
霍忍仍然不說話,目光幽寒。
我有些失望,心中的炙熱逐漸在熄滅。
“這兩年我總反反復復想一個問題。”我收回前傾的姿勢站好,微笑道:“如果我年少時多一點幸運,好好成長,努力生活,然后有幸遇見你,那我們的結局是不是會很美好?”
注定是沒有答案的,只是總有一腔遺憾難以排解。
霍忍冷淡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我苦笑不得,這人是真的和我杠上了。
“我媽跟你說過,我這一輩子沒干過什麼離經叛道的事。”他無聲冷笑,“所以她習慣給我塞很多人生履歷完美的女人,她們無一不是端莊有學識,恬靜溫柔,我還真沒那個沖動。”
我訝異于他竟然會和我解釋,笑道:“明白了,我比較另類,你覺著新奇。”
“江棲!”他又惱了!
我無奈,張口要說什麼,他突然就把我拽了過去,
后背抵在墻壁上,我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腦袋有一瞬間空白。
他惡狠狠地吻下來時,我猶能從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星星點點的火光,他憋著一股火,扣住我的腦袋半分不讓我動彈。
吻得太深,我的呼吸逐漸重了起來。
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掙開,渾身沒多少力氣,軟綿綿地趴在他的肩上。
我聽見自己出口的聲音沙啞:“我們上樓去好不好?”
耳邊傳來他低低的哼笑,有點壞。
他捧著我的臉逼著我和他對視,我看見他咬牙切齒擠出一句:“你想得美。”
不等我回味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就被他從身上拉開,“站好!”
他很嚴肅,似有話要說,我不情愿地聽話站直身體。
“明天我去接你。”
“去哪?”
“去見我父母。”
我的頭腦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吭聲。
霍忍抱著手臂覷著我,語氣沉了,“江棲,我這人,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要一個女人的,一旦要了,就是真的動了心。”
“我跟你上床,每一次一顆心都是滾燙的。”
“你一聲不吭就走,我是真的氣,但真的見到你,心疼。”
“江棲,我愿意向你走九十九步,剩下那一步必須你自己走。”
“這一次你要是逃了,那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
31
印象中,這是霍忍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的話。
一字一句,字字沒有愛,我仍然從字句中讀到了滿腔愛意。
這個晚上,我輾轉反側到深夜,想起很多舊事,倒是挺釋然的,就是唯獨想起他的母親時,又有幾分惆悵。
第二天我艱難地爬起來,人還是迷糊的,霍忍就來了。
門一開,他衣冠楚楚站在外頭,睨著我陰陽怪氣:“難得,沒有跑。”
我一點脾氣都沒有,伸手繞著他的脖頸掛在他的身上,悶聲說:“我昨晚沒睡好,下午再去行不行?”
霍忍用一種“你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我。
“就單純睡覺。
”我信誓旦旦。
他還挺好說話,真就陪我去睡回籠覺了。
不過,確實是純純的睡覺,中途我有兩次對他動手動腳來的,都被他給制住了。
看樣子,我不去見他父母,他真就不讓我碰了唄。
我悵然地嘆氣,沒辦法,只能安分地窩在他的懷里睡去。
下午去他家時,臨進門我都還忐忑得想打退堂鼓,“你爸媽不喜歡我,待會會不會把我轟出門?”
我這人又不愛討好別人,到時候指定氣氛尷尬。
霍忍沒理我,直接就把我領進門了。
他家里的氣氛出奇的好,就連他的母親見了我,也很客氣。
晚飯后我很自覺地去廚房要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凈,他的母親進來了,從我手里拿走碗筷,沒讓我洗。
她邊洗碗邊和我說話,很溫和:“阿忍那孩子,對你是真的,以后不管你們怎麼生活,我和他爸都不會插手。”
我愣了愣,多少是意外的。
“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永遠不要辜負現在的情真意切。”她沒看我,依舊溫善。
我默默點頭。“我努力。”
不想問她為什麼改變了主意,大抵是霍忍做了努力吧。
離開霍家時已過九點,夜色漸濃,霍敏追出來送我,“嫂子,我以后能經常去你們家里串門嗎?”
沒等我回答,霍忍冷冷地拒絕:“我喜歡清靜,別來。”
“嫂子,你看他,哪有哥哥這麼嫌棄自己的妹妹的。”
我不好意思地小聲哄她:“別聽他的,以后我悄悄約你逛街吃飯。”
“有嫂子真好。”霍敏這才心滿意足放我們走。
霍忍一路帶我向他家的方向去,一進他家,我貓在沙發上就不肯動了。
感覺這兩天跟做了一場夢似的,太虛幻。
霍忍倒了一杯水遞給我,我搖頭不肯喝,他見我提不起勁,在一旁坐下,托著我的頭枕在他的腿上。
夜里很安靜,靜得我聽見自己的心跳,不真實地律動。
我側著身子,輕聲喚他:“霍忍。”
“嗯?”
“霍忍。”
“我在。”
就是這麼兩個字,我的眼眶突然就泛了酸意。
原來是真的,他就在我的身邊。
那他會走嗎?
我貪婪地想要去確認那一份脆弱的安全感。
“我以后會很忙。”
他的掌心撫在我的鬢角,聲音很輕:“正好,我的時間充裕,以后我跟著你跑。”
“我不太會處理家庭關系。”
“有我。”
“我不想要孩子……”
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勝任母親的角色,怕把他們帶來這世界,重蹈覆轍。
霍忍竟沒有遲疑,柔聲應道:“就我們兩個,夠了。”
“我……”話還沒說出口,我已經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他眸中克制盡數瓦解,音色低啞:“我想聽你在床上慢慢和我說。”
-----------(完)
作者:溫酒斬竹馬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