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孟疏雨才算知道自己接了個什麼燙手山芋。
之前看周雋辦公室那面玻璃墻多數時候都是單向,偶爾還琢磨也不知道他在辦公室里做什麼。
沒想到從這天開始,周雋卻像忘了摁遙控,那面玻璃墻就一直這麼大喇喇“敞”著了。
對坐在隔間的來說,這面明的墻完全形同虛設。
真像唐萱萱形容的那樣,抬頭是周雋,低頭也是周雋,三百六十度魂不散都是周雋。
他看或者不看,都覺得他在看。
但孟疏雨已經跟唐萱萱撂了話,讓去冷靜幾天,還調侃了沒出息。
這時候要是反悔,沒出息的可不就是自己了。
雖然經過夜店那事,和唐萱萱私下也稱得上一句“姐妹”,但在公司畢竟還是上下級,這麼朝令夕改的威嚴都沒了,以后還怎麼管事。
孟疏雨心想就熬吧,熬過一禮拜,下周就把這個燙手山芋還給唐萱萱。
五天后,周六上午。
因為堆積了一些事沒做完,孟疏雨不得不去公司加班。
想著周六整個八樓都是的,總算能有個清凈專心工作,結果一到公司就在電梯里遇到了談秦。
“談部,”孟疏雨走進電梯,跟人迎面了個正著,“大周末的,您也過來公司加班啊。”
“嗯?那倒不是。”
孟疏雨自以為問了句純粹起寒暄作用的廢話,沒想到還能聽到否定的答案。
來公司不是加班,那是……
“是周總加班,我過來等他理完事一塊兒去南淮。”
“……”
“周總今天也在公司?”孟疏雨一不小心提高了點聲。
“啊……是啊,周總在你不高興?”
談秦這個人吧,看起來和其他部長都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面相風流,名字諧音也風流,再加上說話老拖腔帶調——至在孟疏雨面前是這樣,所以總覺得他怪不正經。
孟疏雨連忙搖頭:“怎麼會,我就是有點意外沒聽周總提前說,那我要是今天不來,他邊都沒個人了。”
說話間電梯到了八樓,孟疏雨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談秦先,后腳跟著出了電梯。
到辦公室放了包,孟疏雨思忖著不知道也就算了,都知道周雋在,不打個招呼說不過去,開了電腦之后先去了趟對面。
大概因為今天八樓沒人,周雋那辦公室別說墻“敞”著,門也敞著。
孟疏雨一靠近就聽到了談秦清晰的說話聲——
“你沒朋友啊?那老人家怎麼在電話里跟我旁敲側擊的,問你今天帶不帶人過去,說什麼之前在醫院沒能好好招待。”
孟疏雨像踩著了高線,一腳前一腳后地滯在了門邊。
辦公室里,周雋抬眼過來。
孟疏雨立馬抬起后腳跟上,朝里了眼說:“周總,我沒什麼事,就來跟你說一聲今天我在,您要有事就我。”
周總點點頭,對談秦指了下孟疏雨。
談秦扭頭一看:“哦——不是朋友,是孟助理?”
孟疏雨這下也沒法裝聽不到了,清清嗓子走過去,一雙手攥在前:“你爺爺是問起我了嗎……”
“嗯,”周雋似乎早有打算,“我會跟他們說你工作忙過不去。”
孟疏雨輕輕嘶了一聲:“這說法不太好吧,你一日理萬機的總經理都有空,我這總助比你還忙算怎麼回事,再說上禮拜你去的時候應該用過這個借口了吧……”
“那不然還有什麼借口?”
談秦聽了兩耳朵,明白了究竟:“嗐,是孟助理陪你演的戲啊,那不然就說你們吵架分手了唄,反正老人家現在病暫時也穩定了,不至于聽了厥過去吧?”
孟疏雨眼皮一跳:“別別別,萬一呢!”
上回周雋爺爺進搶救室就和錯接電話有那麼點關系,這要再來一次,可真罪人了!
周雋抬手摁了摁眉心,看起來不知是不是有些頭疼。
孟疏雨順著他的作一眼看到他右手腕還沒拆線的傷,心里一哽。
雖然至今不清楚這對老人和周雋真正的關系,但看周雋對他們的態度,絕對不亞于濃于水的親。
應該是真有要的,才讓周雋跟他們撒了朋友這個謊。
孟疏雨想了想,試探著問了句:“你們今天什麼時候過去啊?”
“晚飯之前到南淮吧。”談秦朝周雋努努下,“是不是雋?”
“嗯。”
“那我應該也理完工作了,要不——”孟疏雨瞅瞅周雋,“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下午四點,孟疏雨坐著周雋的車到了南淮南郊。
從市區到郊區,越靠近南郊房子越老舊,到了他們下車的這片城鄉接合部,放眼去都是上了年頭的私房小院。
西斜的太照著各家各戶的院門,映見欄桿上斑駁剝落的鐵銹痕跡。
孟疏雨跟著周雋和談秦下了車,往盡頭的院門走去。
見談秦在前打頭,孟疏雨看了看左手邊的周雋:“你這手還沒好全,就……不牽了吧?”
“嗯。”周雋抬起手肘,留出一角空間。
孟疏雨目凝了凝,偏回頭目視前方,抬手慢慢穿過他的臂彎,挽住了他。
周雋胳膊一收,帶著挨近了自己。
孟疏雨兩只腳打了下架:“你悠著點手呀……”
“那你悠著腳。”
“……”
孟疏雨直背脊,踩穩了腳步。
前邊談秦推開院門,朝里喊了聲“”。
黃桂芬立馬迎了過來:“噯!小秦小雋來啦?”
“還有小孟呢。”孟疏雨一回生兩回,笑瞇瞇地打上了招呼。
“小孟也來了啊,這半個月一直盼著你呢!”黃桂芬拿手在圍上了,親昵地攬過的后背,“來了好,你們爺爺這神頭一好就閑不住,都練一下午字了,你倆快勸勸他休息去……”
周雋帶孟疏雨進了廳堂。
常秋石正站在書案邊寫字,聽到靜擱下筆,老花眼鏡往下一撥:“小雋帶小孟來了啊?”
“是我,爺爺,”孟疏雨走上前去,“您最近好些了吧?”
談秦撇撇:“爺爺,您這可就重輕男了,敢我擱您眼里就形了是不?”
“那你是得往后排排。”常秋石揮揮手示意談秦讓開些,仔細打量著孟疏雨,“爺爺好多了,你和小雋一來爺爺就更好了!”
“那我可得多來來——”孟疏雨想也沒想地甜了一把,說完發現又給自己挖了下個坑,偏頭有點尷尬地看了看周雋。
“嗯,帶你多來來。”周雋倒笑得自然,看了眼不遠的書案問,“您寫什麼呢?”
“病了一場手上勁都沒了,寫了篇千字文,你來得剛好,看看爺爺這字是不是退步了?”
“我看看。”周雋跟著常秋石往書案走去。
孟疏雨見爺孫倆討論書法去了,和談秦坐到了一邊的沙發,跟端來茶水的黃桂芬聊天。
這邊聊了幾句,一轉頭,見書案那頭常秋石把狼毫筆遞給了周雋:“你也好久沒給爺爺寫字了,今天剛好來上一幅。”
“您這突然一提倒把我考倒了,”周雋接過筆思忖了下,“我給您寫點什麼應應景好。”
孟疏雨擔心地過去。
估計是不想爺爺問起,周雋來南淮之前特意扣實了襯衫袖扣,把紗布遮得嚴嚴實實。
所以常秋石應該不知道周雋手腕有傷。
孟疏雨想著給周雋解個圍,作出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要不我來寫一幅?我小時候也學過筆字,不過就是好多年沒練了……”
“那敢好呀,小孟你來!”
周雋看了眼走上前的孟疏雨,低頭在耳邊小聲說了句:“寫字不礙事了。”
“哦,”所以周雋剛才不是想推托,而是確實沒考慮好寫幅什麼,“那還是你來吧,我寫得不好看……”
“一起吧。”周雋把筆遞進掌心。
孟疏雨接過筆,還沒理解“一起”是什麼意思,周雋的手心已經覆上的手背,跟一起握過了筆。
人也站到側后,捱近了的后背。
孟疏雨心連著肝一,緩緩眨了眨眼。
……好家伙,筆字怎麼寫來著?
孟疏雨輕飄飄站著,心像懸浮到半空,手也不再自己掌控,被周雋包裹在掌心,隨他去蘸墨,去落筆,去挪。
等回過神一低頭,宣紙上已經赫然落下一個遒勁縱逸的“昨”字。
“這是要寫什麼……”孟疏雨了掌心的汗,低聲問。
頭頂傳來周雋跟著低的聲音:“你名字。”
孟疏雨一愣之下明白過來,出竅的靈魂歸了位,跟著周雋起筆,寫下了李清照的那首《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
窗外夕西斜,金紅的一鍍上宣紙,把灰白的染得濃墨重彩。
當真像要帶人墜一場不真實的幻夢。
寫好了字,孟疏雨和周雋迅速“分”。
常秋石又是夸字好,又是夸這首含了孟疏雨名字的詩確實應景,樂呵著說要裱起來掛在客廳墻上。
孟疏雨一抬頭,才見談秦和黃桂芬已經不在屋里。
外邊傳來談秦發苦的聲音:“,今晚有沒有酸菜魚吃啊?”
“缸里倒還真有條黑魚在,怎麼突然想吃酸菜魚了?”
“因為我既不會書法又沒有朋友,現在又酸又菜又多余。行吧,我這就來殺魚了。”
“……”孟疏雨鼻子看了眼周雋,“要不我也幫去打打下手吧?”
周雋點了下頭:“不累就去,我陪會兒爺爺。”
孟疏雨轉去了廚房,問黃桂芬討了點簡單的活做,在水槽前洗了把芹菜,一片片擇著葉子。
黃桂芬看那雙手細細巧巧,做起活來也是小心仔細得很,沒什麼好擔心,倒是院子水缸邊殺魚的那個在鬼吼鬼,說著“出去看一下”,趕出了廚房。
孟疏雨讓放心去,在料理臺前專心擇菜。
擇到一半,眼前一晃,兜頭落下一面素的布。
孟疏雨一抬眼,見是一塊圍。
還沒反應過來是誰,腰上已經環過一雙手臂。
孟疏雨的腰像瞬間爛了泥,隔著兩層襯,相的地方也在抖發燙。
不需要回頭,也知道這生理反應是誰給的。
后人系圍的手勢仿佛被拉慢鏡頭,從前繞后的每一寸都慢得磨人。
孟疏雨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他放慢了作,還是自己的出了問題。
攥著指尖的葉子,不敢回頭地問:“不是……陪爺爺嗎?”
周雋的聲音在頭頂笑著響起:“想了想,還是來陪朋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周雋你怎麼回事?系個圍像拍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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