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次日傍晚，村口。

荷花吸吸鼻子，在手上呵了口氣，用力了，想果真是了寒冬，今天比昨天又明顯冷了幾分。歪頭看看長生，他卻一點兒不覺得冷似的坐在旁邊，靜靜的著通向村外的小路。

四已經走了有些日子了，可每天一到時辰，長便執意來這兒等著。說過他幾次，見沒用也就由著他，日日陪著他來這兒坐著。頭些日子還好，這些天一日冷似一日，每每凍得鼻尖兒發紅直流鼻涕，讓著實有些不住。

荷花往長生邊兒挪了挪，倚在他上，想讓自己暖和起來。長生歪頭看了一眼，抓了的手，默默地揣進自己的袖口裡。

長生的袖子裡暖暖的，荷花把手往裡鑽了鑽，故意用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熱乎乎的手腕子，逗他道：“涼不涼？”

長生搖頭，荷花便角一彎，愈發往他上靠了靠。

兩人就這麼在一塊兒，沒多久，忽聽村外傳來說話聲，荷花著脖子往村口張，卻見幾個年輕後生一路說笑著往這邊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孫行舟，下意識的從長生袖子裡把手出來，又往一邊兒挪了挪。

長生低頭看看自己的袖子，又歪頭看了看荷花，沒言語。

不多時，孫行舟一行進了村子，一眼便見了荷花於長生。孫行舟有些吃驚，迎面走過來，笑道：“大哥大嫂怎的在這兒坐著？”

荷花忙站來回道：“家裡坐著也沒事兒，出來氣。”

孫行舟看了一眼長生，轉又對荷花淺笑道：“天寒地凍的，小心著涼。”

荷花有些侷促的道：“一會兒就回去了……”說完又不自覺地瞄向孫行舟後的幾個後生，一個個都是斯斯文文的書生模樣，見眼神瞟過去，均向含笑的點了下頭。

孫行舟側介紹道：“這幾位是我在城中的朋友，知道我在這兒代課教書，過來聚聚。”說完又轉對他的朋友道，“這位便是我說的霍大嫂了，這些日子多虧了的照應。”

他話音才落，便有一位瘦瘦高高的書生上前向荷花行了個禮，笑道：“霍大嫂有禮，行舟隻在此，我們這些朋友平日也幫忙不得，勞煩您照應了。”

荷花這輩子哪兒見過這麼多斯文書生，難免有些張，磕磕的道：“沒，沒什麼……應該的……”

孫行舟好像才想起旁邊還坐著長生，連忙向眾人介紹道：“這位是霍大哥，周夫子的朋友。”

眾人又轉向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長生行禮，長生搭拉著腦袋完全沒理會。

荷花尷尬之極，雙頰有些泛紅，好在孫行舟及時轉移了話題，對道：“我才還想著一會兒去找您，卻是有件事兒要麻煩您。我這幾位朋友從城裡買了些酒菜，想晚上聚一聚，只我家中的柴禾不多了，我想先跟您借一些來用。這會兒見了您正好，不若您和霍大哥一併來我那兒吃晚飯，也算是我借花獻佛，謝您二位平日對我的照應了。”

荷花忙道：“不用了，你們吃吧，我家裡飯都做得了，柴禾我一會兒讓長生給你們送過去。”

孫行舟未再多讓，與荷花道了謝，便同友人一起離開了。

晚些時候荷花與長生回了家，一進院荷花就張羅著讓長生挑擔柴禾給孫行舟送過去，見長生很聽話似的進了灶房，便放心的回屋去燒炕，只沒一會兒卻看長生兩手空空的進來，回了裡屋。

荷花跟進去，見他鞋上炕鑽了被窩，便道：“不是讓你去送柴禾嗎，怎麼不去？”

長生翻過去背對著，荷花拍他道：“你是男人，這大冷天兒的怎能讓媳婦兒往外跑，你不是疼媳婦兒嗎？”

荷花原想著抬了四疼媳婦兒的話出來，長生不論願不願都要乖乖的聽話，沒想長生非但沒窩兒，反而把被子一蒙鑽了進去，不論說什麼，就是不吭聲。荷花無奈，只好自己去了灶房。

不多時荷花又折了回來，有些生氣的衝窩在被子裡的長生道：“你幹啥把灶房鎖了？！”見長生不吱聲，又狠狠拍了他一下，道，“別跟我裝傻，我應了孫相公給他送柴禾，你把門鎖了是什麼意思？！周夫子走前囑咐的，讓咱們幫襯著些，一擔柴禾值什麼，我原怎麼看不出你這麼吝嗇？！快把鑰匙拿出來！”

荷花說了半天，長生就是打定主意不理似的，蒙在被子裡一聲不吭。荷花氣得沒奈何，只好扭頭到外屋把燒炕用的柴禾撿起來勉強扎了一小捆，又衝屋裡大聲道：“你不是不給我開門嗎？那今兒晚上你就睡冷炕吧！”說完便拎了柴火出門去，走到院門口又扭頭看了一眼，見那屋的窗子開了個小兒，長生正趴在那兒往外，見回頭又啪的一聲把窗子關上了。

“吝嗇鬼！”荷花向屋裡瞪了一眼，轉走了。

只說荷花一路到了孫行舟的住，耳聽著院子裡熱熱鬧鬧的說笑聲，不好意思進去，只敲開了院門把柴禾遞給了孫行舟。孫行舟又謝了一番，說屋裡幾個男人也不好請進來坐，只讓稍等一下便回了屋，沒一會兒又出來，拿了個東西遞到荷花面前。荷花一看，卻是一小盒胭脂。

孫行舟道：“昨日您雖說不要，可我想著還是該送您點兒什麼聊表心意，也不知您喜歡些什麼，只想胭脂水之類的兒家總是喜歡的，就自作主張買了這個，還您別嫌棄。”

荷花忽的有些無措，若是別的東西定立時回絕了，只看著這小盒胭脂卻有些猶豫。從沒有過這東西，小妹妹桃花倒是有一個，是相公進城賣菜時給買的，每次回門子都著回來，紅撲撲的臉蛋兒，紅艷艷的脣兒，別提多好看了。打心眼兒裡喜歡羨慕，的想，等嫁了人也要讓相公買給，要比桃花那個更紅的。

荷花有些心，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可一個小媳婦兒好像不好收其他男人送的東西……尤其是這種東西……

正猶豫著要開口拒絕，孫行舟卻先開了口，只道：“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大嫂收著便是，只當是換了柴錢了，若論起來這實抵不過您和霍大哥這些日子送我那些吃的用的……我倒也是有個私心，只想這麼長時間麻煩您也沒個回報，心裡不舒服，這會兒您若是不收這東西，我往後再有什麼難，卻是著實不好意思再與您開口了。”

荷花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婉拒了，可看著這小盒子胭脂心裡的，不自覺的便手接住了。

孫行舟笑道：“這便是了。”

荷花才收了東西就後悔了，可東西已經接了又不好退回去，猶猶豫豫的不知該說什麼。

正此時，忽聽院裡孫行舟的朋友喚他，孫行舟應了一聲，回道：“你們先吃，我送霍大嫂回去。”

荷花忙道：“不用了，您進屋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孫行舟道：“天晚，雖說是自家村子，可你一個兒家到底不安全，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如何過意得去？也不好向霍大哥和周夫子代不是？”

荷花再要話，孫行舟卻已經回把院門關上了。荷花不得拒絕，只好由著孫行舟送回去。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荷花總覺得做賊似的張得不行，有兩次路邊有靜，以為是有人，一顆心差點兒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只怕別人看見大晚上的還和個男人在村子裡溜達。待到了家門口，荷花手心兒裡都冒了汗了，忙轉對孫行舟道：“謝謝您，您趕回去吧，別讓您朋友等太久。”

孫行舟笑道：“送人送到底，我看著你進去再走，不差這一會兒。”

荷花心口猛跳了幾下，也沒敢在與他多說，抿著進院去了。

屋裡，長生趴在窗沿兒上往外，見荷花進了院，啪的關了窗子又鑽回了被子裡去。

荷花有些出神，完全沒聽到靜，待進了屋見長生蜷在被窩兒裡，了他兩聲他沒應，只當他已經睡著了。便悄悄的拿了桌上的銅鏡去了外屋，點上油燈，把揣在懷裡的胭脂盒子拿出來，用指尖刮了點兒胭脂在臉蛋兒上，拿起鏡子湊到跟前兒打量。

鏡子裡的臉上兩團嫣紅，看上去怪彆扭的，和桃花那紅撲撲的模樣差了好遠啊……

想大概是因為沒涂脣兒的緣故，點了一點兒胭脂在脣上，抿了抿，再照。

好像更奇怪了……怎麼看怎麼想隔壁村張嬸兒跳大神兒時候的扮相……

荷花有些泄氣，想來大概是自己不如桃花長得好看。拿手巾把臉了，再拿了鏡子照，還是原來的樣子順眼，想大概一輩子也好看不了了。

嘆了口氣，把胭脂盒子扣上，回屋收在了櫃子裡，又湊到長生跟前輕輕拍了拍，小聲道：“長生，你把灶房鑰匙給我，我去拿點兒柴禾把炕燒上。”

長生沒應，荷花又了幾聲，他依舊沒理會。

荷花知道長生不會聽不到，他大概是生氣了。若說頭去送柴禾之前對長生的無理取鬧還算理直氣壯，現在卻有些莫名的心虛了，見他不故意不理，也好像沒了大聲說話的底氣似的，訕訕的了裳上炕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