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記得，昔年他最舍不得哭。

低頭醞釀了一下緒，再抬起小臉時已是梨花帶雨可憐：“玄策哥哥當真要如此絕？”

隨從慌了：“主人，哭了！”

蕭衡平靜：“裝的。”

裴道珠：“……”

繼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沉默了一下，賭氣嗔怪：“玄策哥哥好狠的心！肯定是見我裴家家道中落，看不上我了，才與我如此生分！我還活著做什麼，江南四百八十四座寺廟，不如隨便找一座廟，剃度出家長伴青燈古佛得了！”

蓮步生風地往外走。

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見背后傳來一聲“且慢”。

裴道珠駐足。

的嫣紅角悄然翹起，浮著深藏功與名的笑。

瞧瞧，男人就有這種劣，最見不得人落淚撒，也最憐惜落難的人，仿佛他們個個都是救世主。

心中鄙夷，面上卻回眸：“玄策哥哥……”

曾經對著銅鏡練習過很多次，知道左側臉的這個角度是最好看的。

丹眼中含著的淚珠落不落，出一種而不自知的風，也更容易郎君憐惜……

蕭衡看著。

既然姓裴，想來是他那大侄兒的前未婚妻，好像裴道珠。

他游學四年，竟不知建康城里，有如此虛偽的郎。

幸好沒進蕭家的門。

他溫聲：“裴娘子剃度之前，能否先把我的佛珠撿起來？七七四十九顆，一顆，也不能。”

裴道珠愣住。

他……撿佛珠？

憤：“昔年你曾說，我的手白，連剝橘子都你舍不得，如今，你竟然我像婢那樣彎下腰，去一顆顆地撿佛珠？！”

蕭衡笑意更盛，言語卻也更加刻薄：“且不說我不認識你，娘子的手是紙做的嗎？連橘子都剝不得？毀壞別人的東西，就得賠禮道歉，這是禮數。”

裴道珠被氣笑了。

心狠薄，蕭玄策卻比更加心狠薄！

君心似鐵！

繞指也熔不了百煉鋼！

只是這塊鋼鐵手中握著的權勢和財富，委實眼饞。

裴道珠盯了他良久，突然住火氣。

看過阿姐私藏的畫冊，知道男人喜怎樣的郎。

暗暗翻了個白眼，在他的視線中，故意扶著腰款款蹲下，拾起佛珠的作徐緩而優雅，端的是千種風萬般。

人多。

隨從看得臉紅心跳：“都都都，都說建康城的郎十分熱，卑職瞧著，這這這，這也熱過頭了吧……”

蕭衡評價：“慕虛榮，不知廉恥，機關算盡，一無是。”

隨從撓撓頭：“也不算一無是，小娘子生得很啊。”

蕭衡哂笑：“我竟看不出來。”

隨從勸道：“您也到了弱冠之年，老夫人為您的婚事著急，才催您回來。您對郎們的要求也不能太苛刻，言語也該溫些。”

蕭衡：“苛刻？家族敗落、虛偽刻薄、唯我獨尊、賣弄風、利熏心這些病，我都不曾說出口。”

隨從無言以對。

裴道珠兜著香帕。

香帕里包著撿回來的四十九顆佛珠，碧綠圓潤，晶瑩剔。

一顆，就足夠全家人過上兩個月食無缺的日子。

好想要……

委屈地看一眼蕭衡。

都如此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了，他心里即便有怨恨，也該平息了才是。

決定給他最后一次機會。

故意把香帕藏在后，出繡鞋，勾了勾蕭衡的小，撒：“玄策哥哥剛剛丟在地上的，是佛珠……還是道珠？回答正確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哦。”

暗示般眨了下丹眼。

隨從目瞪口呆，這位裴家娘子，是高手啊！

蕭衡卻只是微笑。

他握住的腳踝，宛如不引的高僧，漫不經心地推開：“佛珠。”

裴道珠暗暗咬牙，笑容卻更加天真嫵：“我，裴道珠，愿意再給玄策哥哥一次機會。”

生怕蕭衡聽不明白，刻意加重了“道珠”兩個字。

蕭衡依舊微笑：“我丟在地上的，是佛珠。”

裴道珠：“……”

面盡失氣急敗壞，把那一兜佛珠扔給蕭衡，掉頭就走。

剛轉，卻撞上了一位嬤嬤。

裴道珠后退半步，認清這位嬤嬤是蕭老夫人邊的紅人，連忙端出嫻雅高潔的模樣，畢竟長輩最喜端莊的郎。

脊背直，屈膝福了一禮，聲：“嬤嬤。”

江嬤嬤驚疑不定：“奴瞧見剛剛九爺握著裴娘子的腳踝，你們這是……”

裴道珠歉意道：“是道珠不好，一時沒站穩，不小心到了玄——九爺。因此九爺才會上道珠的腳，好把道珠推開。”

隨從再度目瞪口呆。

雖然描述的也算事實，可是這話聽起來，怎麼他家主子一副冠禽、想占人便宜的覺？！

江嬤嬤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蕭衡。

裴娘子里氣的，ＵＵ看書wｗw.uukaｎshｕ.com他想推開還不簡單，怎麼就偏要去人家的腳？

都說九爺吃齋念佛不近，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蕭衡微笑著叩了叩案幾，只盯著裴道珠。

裴道珠后背發。

住心悸，道：“嬤嬤來尋道珠，可是老夫人有什麼吩咐？”

江嬤嬤回過神：“老夫人請您去廳堂說話。大公子和顧娘子也在，說是要為退婚的事向您道個歉，想當面求得您的原諒。”

裴道珠的笑容淡了些。

大公子蕭榮，是的前未婚夫。

顧娘子是的表姐顧燕婉，昔年跟隨舅舅前來投奔，在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舅舅追隨新帝有功，如今顧家已是建康城最有臉面的新貴。

表姐寄住在家時就和蕭榮勾搭上了，如今不僅功躋士族貴的圈子，還順理章地搶走了與蕭榮的婚事。

說什麼求得的原諒，他們不過是想讓他們的姻緣看起來名正言順，而不是半路足。

裴道珠暗道，再如何勾搭郎君，也絕不會有未婚妻的郎君，與比起來，顧燕婉毫無底線，很看不起。

心中鄙夷，面上卻溫聲細語：“瞧嬤嬤說的，我哪兒會記恨他們？為他們高興都來不及呢。”

江嬤嬤稱贊道：“裴娘子果然端莊大氣，怪不得老夫人喜歡您。”

裴道珠嫣然一笑，正要客套一番，背后傳來意味深長的聲音：“端莊，大氣？”

裴道珠張回眸。

蕭衡按著那一兜佛珠，似笑非笑地迎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