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豈止嫌臟，還很忌諱啊。

輕聲道：“他是兩天前溺死的，而我昨日才到金梁園，所以他絕不是我殺的，這件事與我毫無瓜葛。我到底云英未嫁，為了我的名聲和清白考慮，九叔對外談起這事兒時，能否別說是在湘妃苑發現的？”

惜名聲。

不容許自己的名聲，有一分一毫的損壞。

雖然很同那個被殺的人，但沾上兇殺案這種事，對貴族郎而言到底是不面的，當然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隔著半丈遠，蕭衡定定看著。

一個人死在面前，想到的竟然是怎麼把自己摘干凈。

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可笑他竟然松口，讓在金梁園多住一個月。

他就不該心。

蕭衡滿眼涼薄：“你可以走了。”

裴道珠毫不猶豫轉就走。

回到寢屋，枕星淚如雨下地跪倒在地：“郎……”

裴道珠看一眼。

在蕭玄策面前說，是枕星故意泄的。

蕭玄策那邊，枕星是回不去了。

沉片刻，扶起枕星：“九叔手段過人，你聽從他的安排，我不怪你。幸而我半夜醒來，察覺枕頭底下有東西硌得慌，因此才發現了那枚白玉扳指，提前藏進懷中，這才沒釀大禍。只是九叔懷疑，是你故意向我告，才導致他計劃失敗。”

枕星驚恐：“九爺最恨叛徒，九爺會殺了奴婢的！”

裴道珠緩和了表：“你別怕，我為你苦苦求，他終于答應饒過你……只是枕星，九叔那邊，你可能回不去了。”

枕星小臉蒼白，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歡喜。

能從九爺的手底下活著出來，已是慶幸！

再次跪倒在地，激地以頭磕地：“謝謝郎求！郎生得，奴婢就知道您一定是大善人！枕星無以為報，愿從此以后效忠郎！”

裴道珠不聲地揚了揚角。

泡過那池水，正嫌上臟，于是枕星去打熱水。

拿香膏仔仔細細地洗了幾遍子，直到把子得通紅，才勉強覺得干凈了。

水汽氤氳。

浸泡在浴桶里，拿浸的手帕敷在額頭上，閉著眼睛道：“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明明出高門，為何卻懂驗尸？尸那樣臟，他竟也不嫌棄……”

尋常名門郎君，都會覺得尸晦氣，恨不能離得遠遠的。

蕭玄策倒好，竟上趕著去驗尸。

枕星替拿來干凈的寢：“九爺這趟回建康，是被天子征召為，奴婢聽說好像是廷尉監一職，專管司法、審判、刑獄一類的事。”

裴道珠抿了抿瓣。

廷尉監……

跟罪犯打道，聽著就沒前途。

倒不如學其他郎君，正正經經從文做起，憑他的家世，熬個十幾二十年的資歷，說不定到中年時就能被封為丞相，也算運亨通，人也輕輕松松，何必如此艱難？

拿巾了細頸。

腦海中，無端浮現出蕭玄策驗尸時的模樣。

他容如皎皎明月，穿一襲昂貴的鶴綾袍，那般干凈勝雪的郎君，面對死尸時卻一點兒也不嫌臟，那副專注模樣，比他尖酸刻薄的時候要順眼很多……

枕星歪頭：“郎，可是水太熱？您臉頰好紅。”

裴道珠回過神：“無妨。”

繼續洗脖頸，丹眼里閃爍著算計。

如今蕭玄策再好，也是不敢消了。

他對本就沒那個意思，與其自討苦吃，不如另覓高枝。

他不許接近陸二哥哥，可陸二哥哥確實是目前的最佳人選，為人寬厚不說，陸家家風也很正，而且陸夫人的出也不高，因此不會看不起的家世。

唯一的問題是，陸家是江南本地大族，而家是江北遷徙來的士族，南北士族在朝堂上一向不對付，聯姻的話，會有難度。

“不管了……先拿下再說。”

裴道珠心一橫。

……

次日。

裴道珠收拾干凈蕭衡昨夜丟給的大氅，打聽到陸璣就在蕭衡的北居說話，于是連忙帶著大氅前往。

書房。

蕭衡不悅：“來作甚？”

侍恭聲：“說是歸還您的大氅。”

蕭衡睨了眼正思索案的陸璣。

歸還大氅還不容易，侍跑一趟也就是了，也值得兒地親自過來？

昨夜他不要打陸璣的主意，卻非要跟他唱反調。

他正要侍把攆走，書房外面已經傳來清脆的木屐聲。

裴道珠卷簾而。

郎段窈窕，深青寬袖帶出春風的輕盈和花香，笑起來時眼彎彎，猶如水中月牙。

聲音甜：“昨夜鬧了半宿，阿難怕九叔累著，因此特意過來瞧瞧，順便歸還大氅——咦，陸二哥哥也在？”

面驚訝。

那一份訝既天真又無辜，當真是賞心悅目。

蕭衡暗暗冷笑。

裴家道珠，虛偽至極。

走南闖北的戲子，也比不上渾然天的演技。

陸璣笑道：“道珠妹妹來了？昨夜的案子十分古怪，我聽著稀奇，因此來和玄策探討一二。”

并沒有人請裴道珠落座，裴道珠卻自然而然地坐到陸璣邊，崇拜道：“陸二哥哥天資聰穎，定然已經想出了案子的關鍵，是不是？”

陸璣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尸雙手有老繭，指里不僅殘留著兇手的皮屑、池塘里的泥沙，還有花圃專用的黑土壤。因此，他的份很可能是花匠。

“可是今早查了花匠的名單，卻發現沒有一個人失蹤。我們懷疑，案子的關鍵，是尸被剝掉的那張面皮。兇手頂著他的面皮，冒充他的份，混在花匠之中。”

裴道珠恍然：“所以兇手，還在金梁園？”

陸璣點頭：“不錯。可金梁園里的花匠數量多達七十余人，來自不同州郡，彼此并不相識，排查難度相當大。”

裴道珠溫挽袖，姿態優雅地為他添茶。

眼含：“能這麼快查到這些，陸二哥哥已經很厲害了。陸二哥哥為我們的安危殫竭慮，可見宅心仁厚，是真正的君子。”

陸璣回過神，頗有些尷尬：“道珠妹妹誤會了，我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玄策的驗尸結果和推理論斷……與我，與我沒什麼關系。”

裴道珠：“……”

可真是馬屁拍在了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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