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不得不說,跟對人是多麼重要的事。秦端有了華貴妃,一路扶搖直上,現下執掌了東廠和錦衣衛。而我,這麼多年還只是個大宮女,能活下來已經實屬老天垂憐。
安貴妃那個蠢玩意兒,沒我能涼上一百次,還不帶重樣的。這也是為何華貴妃尋個由頭,讓皇后開口將我賜給秦端。既能卸了安貴妃的臂膀,又能泄泄心頭之恨。
我這條命,是條賤命,從出生起,誰都能踩一腳。但再卑賤的命,也有非存在不可的理由,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要活下去。
秦端說得沒錯,我很惜命。
跪了大半晚,外邊應當是下了大雪,時不時能聽到細微的枝丫折斷的聲音。秦端半天沒動靜,該是睡著了。
跪著掌燭這個主意真是妙啊,鋪著地毯,我膝蓋都硌得生疼,雙手握著蠟燭直直伸著,又酸又麻,兩張眼皮子也直打架。
自作孽不可活,妙啊。
3
我醒來時,鮮艷的紅幔映入眼簾,嚇得我一個激靈坐起來。
床?
我捏著身上軟綿綿的厚棉被,抬手掐了自己臉一下。
挺疼,不是做夢。
我環顧四周,這是秦端的房間,沒錯。昨天我嫁給了他,昨晚我拿著蠟燭在床尾跪著,地毯上還殘留著滴下的燭淚。至于我是怎麼上了秦端的床,我是一點都記不起來。給我十個膽,我也斷然干不出這事,除非,是夢游。
夢游的話,犯不犯法啊?我沒聽說過自己有這毛病。
我想到重要的事,慌忙摸摸自己衣裳,掀開棉被看看。還好,身上還穿著昨晚那身紅嫁衣,一點沒少。我不禁晃晃腦袋,我在慌什麼,秦端可是個太監。
我抬眼望床邊小桌,托盤上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還在那兒。
呃……太監才更可怕,是這樣。
聽到房中動靜,兩個丫鬟敲門進來,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一喚碧桃,一喚含巧。后面跟著四個年輕些的丫頭,手里各捧著物什。
碧桃和含巧伺候我簡單洗漱一番,給我披上件紅呢白狐毛圈斗篷,笑道:「姑姑先將就穿會兒,您的東西都放在梅苑,奴婢帶您過去再沐浴更衣。」
斗篷暖呼呼的,帶點淡香,是用香爐熏過的。碧桃和含巧行為舉止規矩,笑得也規規矩矩,是宮里最常見的那種。
我跟著碧桃出了院子,抬頭看到牌匾,上書「竹苑」二字。這個字跡挺眼熟,和我的有幾分相似,但更蒼勁有力些。聽說督公府從前是某個大官的府邸,后來輾轉落到秦端手里,寬敞闊氣自不用說。
我們走了會兒,聞到一陣梅香。
「這塊牌匾和方才的竹苑字跡一樣,金粉看起來是新上的。」我抬頭望著「梅苑」二字。
「回姑姑,牌匾是老爺親題的字,的確都是前些日子才換上。這兒從前喚『鎖春園』,牌子有些舊了。」碧桃恭恭敬敬請我先行。
梅苑比竹苑小巧些,種了滿園紅梅。一夜雪緊,積雪厚重,襯得里邊的點點紅梅分外嬌艷。院子里青石路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不見一片雪。
我進到房里,房間已收拾得很是干凈利落,看得出全是嶄新的物什。大廳中央放著兩只木箱,是我從宮里帶來的。我東西不多,兩只大箱子,一只裝了衣裳雜物,一只裝了這些年攢的家底,歸置起來簡單。
碧桃做事麻利,沒一會兒便按照我的吩咐收拾好。期間含巧伺候我用了膳,這才知道已是中午,這頓飯是午膳。
碧桃吩咐小丫頭們備好熱水。
「老爺辰時上朝,往往晚膳或夜里才回來。」她打開床邊的大衣柜,又道,「這些是前幾日趕制的新衣裳,姑姑先試試,若不合身瞧不上眼,就告訴奴婢。庫里還有各式布料,若不喜歡就讓繡莊過來給您挑。」
「多謝。」我取了一大盒碎銀子遞給碧桃,「有勞了,這些喜錢拿去給大家分了吧,討個彩頭。」
碧桃還是掛著規規矩矩的笑,恭敬行禮道:「姑姑折煞奴婢了。督公府的下人們能伺候姑姑是大家伙兒的福分,更是本分。熱水備好了,不耽誤姑姑沐浴。奴婢們就在外面候著,姑姑有吩咐隨時叫一聲。」
說罷,步伐輕巧退了出去。
秦端治府好手段,宮里花錢辦事才是規矩,他府里倒好,下人們油鹽不進。我泡在熱水里,望著妝臺上那盒碎銀子,錢花不出去,惆悵。
挑衣裳時我又犯了難,說是辦喜事,也就昨天見到門口石獅子和府里石欄桿上綁了幾朵紅絹花,方才走一路還都不見了。出竹苑時,我還瞥見下人拿了藍色床幔進去,想來紅床幔也是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