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我突然掐著脖子猛烈咳嗽起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最不想整出動靜的時候,我,安貴妃手下最聰慧的宮女,被魚刺卡了喉嚨。
混亂中,我聽見秦端大聲嚷了兩句,身子便被人緊緊箍住。然后,秦端捏著我鼻子,一大海碗老陳醋,灌了進去。
那場景,此生難忘。若不是酸得要命,他那副模樣說不是毒殺我死都不信。
他一放開我,我就按著胸口猛咳,直想吐——我這輩子的醋都吃到了盡頭。
「你——你——」你半天我也說不出下文,罵又不敢罵,說又不能說。
「還能吼這麼大聲,問題不大。」秦端接過含巧遞過的帕子擦手,面上的笑三分散漫,三分不羈,四分嘲諷,「都說扶風姑姑為人聰慧,行止得體。依我看,全靠安貴妃襯托,矮個兒里邊拔將軍。」
秦端擦完手,把帕子放在桌上,「我吃完了,你慢用。來人,把魚撤了。若明天傳出姑姑吃魚卡死了,督公府可丟不起這人。」聽聲音,他心情頗好。
這人的兩瓣唇是開過光還是淬過毒,八年前摑什麼臉,合該把他這張嘴給打爛了才是。
人都氣成河豚了還吃個鬼。我回到梅苑,坐床上生悶氣,胃里喉嚨里都泛酸。
半個時辰后碧桃來了,端了個小托盤。
「姑姑,你晚上吃的太少。這里有芋泥糕和燕窩雪蛤粥,您看著吃點兒。即使吃不下,魚刺傷了喉嚨,喝點東西潤潤也好。」
任她訓練有素,我也看得出她是憋著笑的。
我喝了那麼多醋,嘴巴里正難受,喝點粥很是受用。
我想到一事,問碧桃道:「督公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同他說。
」
「老爺這會兒在書房。」
「哦,那算了。」我訕訕放棄,「他忙著,我就不叨擾了。」
「姑姑稍候,待奴婢去問問再回話。」
說罷,碧桃就去了,沒一會兒便回到梅苑,帶我去見秦端。碧桃領我到書房門口,就不再前行,我敲了敲門。
「進來。」秦端的聲音在冬夜里格外清朗。
我推門進去,書房里只有他一人,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桌案上擺放著公文奏章之類,我可不敢窺視。
「你站得老遠,是怕我對你如何?」秦端抬眸看了我一眼,他猜到我的心思,關上公文,「現在可以過來了,有事就說。」
我走過去,他坐著,我站著,感覺自己氣勢上就比昨晚強多了。
「我娘這幾年身體不太好,宮女一年只能出宮一次。明天是新婚第三天,我想回家看看我娘,可以嗎?」
「府里并沒人禁止你出門。不過,」秦端轉了轉手上的毛筆,動作絲滑,一個男人,手指修長,比安貴妃的還精致,「你嫁了個太監,歸寧回去看你娘,就不怕她一氣之下病得更重?」
「不會的,我娘也是下人出身,她——」我一時心急脫口而出,反應過來慌忙咳了兩下掩飾,「我是說,我娘平時待下人很好,況且督公身份尊貴,她斷然不會這麼想。」
秦端點點頭,表示同意。
「謝謝。」我捏著衣角,干巴巴道聲謝,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唉,好難。
或許真是秦端說的那樣,不是我聰明,而是安貴妃蠢,什麼都寫在臉上。遇上陰晴不定,惜字如金的秦端,對不起,此人超綱,這道題我不會做。
「你還站在這兒,今晚是打算同我一起睡嗎?」
「沒沒沒——」我腦子里閃過各種道具,嗡嗡的,連忙擺手,落荒而逃。柳扶風啊柳扶風,你越來越有出息了。
「扶風。」
「嗯?」我轉過身停下。
「我說過,你不是督公府的下人。你在這里用不著活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燭火跳動,秦端長長的睫毛灑下倒影,像隨時要振翅而飛的蝴蝶,「你穿這件裙子,很漂亮。」
這心臟漏跳一拍的感覺……我莫不是年紀輕輕就患了心梗?
5
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我腦子里全是秦端。我在宮里這麼多年,怕他怕進了骨子里。
目睹殺人那天,我是抖著回到安貴妃宮里的,夜里就發了高燒,連燒三天加做噩夢,差點被一套送走。之后只要能避開秦端,我哪怕繞皇宮一圈都在所不惜。避不開,見了他,我又得裝出正常的模樣,擔心過于害怕引起他注意,反倒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