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爺的笑容漸漸凝固。
「為什麼?」他握住我的雙肩,「難不成你就打算一直困在個閹狗身邊?那可是秦端,殺人不眨眼的秦端。你可知后宮朝堂中,他殺了多少人?你別忘了你是我的人,你從來都跟他勢不兩立。」
「我知道。」
「那是為什麼?因為他秦端有權有勢一手遮天?」靖王爺輕笑,「你別傻了,秦端暫時是個權宦,可好日子總有到頭的一天,長久不得,多得是人要取他的狗命。扶風,你若想要富貴生活,我完全可以給你更好的。」
小巷外漸漸有錦衣衛穿梭,應當是秦端發現了我被劫走。
「別說了,你先離開這里,被抓到他剛好找到對付你的理由。」
我催促靖王爺離開。
「你——行,我先走。我給你三天考慮,三天后西市胭脂鋪,若你答應離開,就黃昏前到那里,自會有人接應。」
說完,靖王爺帶人離去。
我滿心忐忑地回到了督公府。
10
離開還是留下,這是個問題。
生活平凡依舊,秦端除了我被綁那天從宮里趕回來看我,之后又是照常忙碌。我們的見面,止步于每天早上一頓飯,晚上一頓飯。
但據碧桃說,自我進府后,秦端回來得已經算頻繁了。他在宮里有住處,以前不常回督公府吃飯,有時忙起來,十天半月不見蹤跡都是常有的。
這幾天太陽好,府里藏了不少書籍,都趁機拿出來曬曬。我隨意翻看翻看,有本詩集引起了我的注意。
詩集封面很破舊,里面的字跡很熟悉——分明,就是我的字。
我寫得一手好字,早年在宮里靠賣字賺過外快。宮里不識字的仆役大有人在,給他們寫寫家書回回信,二三十文一封,也能賺點錢。
這本詩集是哪個朋友幫我接的活兒,要求簡單,就是選些我認為好的詩詞歌賦抄下來,是個簡單的美差。因此,時間雖久,我卻還記得個大概。
我不相信有這麼多巧合。
套話是宮里生存必備技巧之一,難不倒本姑姑。
三天過得極快,轉眼到了約定當日。
今天秦端破天荒午時回了家,印象中這是我們一次同用午膳。
「督公,睡過午覺我想出去逛逛,買些東西,可以嗎?」我試著問秦端。雖然他說過我可以出府,但我不敢輕易以主人自居,尤其是沒進府多久就發生過綁架這檔子麻煩事。
不知是多心還是眼花,我感覺秦端盛湯的動作頓了下。
他點了點頭,把湯放在我前邊兒。
「扶云。」
「嗯?」我捧著湯碗,看他。
秦端每次念我的名字,都讓我覺得這個名字格外溫暖動聽。
「多穿點衣裳,外面冷,這幾天降溫了。」
「好。」我笑了笑,但心里忽然就堵得有些發疼。
秦端沒再多說什麼,道句尋常的「慢用」,自己便離席去了竹苑。
他不就是這麼個人嗎?
除了守靈那晚,不知是出于安慰,我還是懷念他自己的娘,跟我簡略回顧了下他的前半生蹉跎歲月,其他時間言語依然少得可憐。
我望著一桌色香味美的飯菜,失了胃口。
下午出門時,我只帶了碧桃含巧兩個,黃昏中的都城很美。隆冬之際,紅磚綠瓦上都覆蓋了厚厚一層雪,赤紅霞光為整座城鍍了金。
胭脂鋪就在不遠處的橋頭,只要我走進去,我就能斬斷過去。
只要走進去,我可以不再是宮女柳扶風,不再是被眾人嘲笑的太監之妻。
11
回到梅苑時,梅苑燈火通明,映照著白雪紅梅。
下人說,督公在里面,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滾!」
我推開門,一個酒杯砸我腿上,上好的夜光杯,就這麼碎了。自從進府,我還沒見過秦端發脾氣的模樣。
我彎腰揉揉腿,往里走。
秦端今日著了一身銀色衣裳,比平日更顯溫潤。
他本是側對著門,聽到動靜不對,他頭轉了過來。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此時面色微醺,眼神倒還清明,在看到我那一刻,目光灼灼。
「是你……」他定定望著我,似乎在確認,「你怎麼回來了?」
「督公大人說笑了,不回梅苑,我還能去哪里?」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
「你早就知道上次劫持我的認識是靖王爺,也知道他要帶我走,否則剛出過事,你不可能允許我僅帶兩個丫鬟就出門。東廠本就是情報機構,你半天工夫不到就能查清柳府家事,何況靖王爺動靜那麼大。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