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雄見祁崇冷著一張臉過來, 想著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事做的不到位,惹了這尊作風利落又嚴謹的煞神。
不過祁崇天生就冷,從來都讓人不敢直視,加上份貴重, 自帶皇室雍容華貴的氣度, 讓人不敢輕慢, 只覺得是神仙下凡。
明義雄拱了拱手:“不知秦王突然來訪, 所為何事?”
祁崇似笑非笑,一雙冷戾眸掃過一旁的溫鴻。
明義雄趕為祁崇引薦:“秦王, 這是去年的進士溫鴻, 如今在文淵閣。”
溫鴻只覺得秦王氣度冷冽, 俊面容讓人而生畏, 所以趕行了一禮:“微臣參見秦王殿下。”
祁崇道:“本王聽說你頗有文采。”
明義雄也覺得如此, 他手邊恰好有溫鴻做的兩篇賦,給溫鴻使了個眼。
溫鴻趕呈上來給祁崇看:“殿下前歲在塵州作《秕糠賦》,文辭典雅, 字字珠璣, 諷刺庸碌員,并清肅塵州風氣, 讓朝中學士贊嘆不已。微臣斗膽, 請殿下指導一二。”
祁崇接過來,略掃了一眼。
滿紙華又空的詞藻, 一篇夸贊江山盛世, 一篇夸贊京城繁榮氣象。有才卻沒用, 況且還沒有才到可以流傳下去, 頂多讓上面的人看了之后笑一笑。
治國要的是能夠了解民針砭時弊的人才, 而非張著高談闊論的庸才。
秦王府幕僚居扔一個石子兒下去, 隨便砸中哪個人,一天能寫十篇。
也配娶阿臻?
見祁崇沉不語,溫鴻的心瞬間提了上去。說實話,這位殿下給人的迫實在太強,在他面前站著都覺得自己沒有禮數,非要跪下來才好。
安國公早年是武將,所以在這方面不太通,見溫鴻的作品詞藻華,和旁人頗為不同,自己覺得很不錯。而且同溫鴻談,發現這名年輕人確實也有大志向。
接著,祁崇淡淡的反問了溫鴻幾句,把人問得滿頭汗水,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一旁李福以憐憫的目看了溫鴻一眼。這小子真是倒霉,若是平常沒有什麼才能小,祁崇懶得理會,他倒好,惹得秦王親自針對。
因為祁崇在,四周一片冷肅,溫鴻的服卻被汗水打了。
祁崇冷冷的道:“你寫了篤州山峰壯闊,寂州水碧河清,可知去年篤州大寒,凍死了無數百姓,寂州前年,百姓流離失所?”
溫鴻被祁崇強大的氣場給嚇到了,一句話都不敢應。
而且他覺得祁崇看待自己的目尤為冷漠,像是看待一些弱小的螻蟻一般。
祁崇將手中文章扔到了溫鴻的面前:“以后被調任出京,也要寫一些夸夸其談的東西蒙蔽孤王?”
溫鴻趕跪下了:“微臣不敢!”
祁崇只覺得諷刺,這山河千瘡百孔,哪來的繁榮景。就是因為溫鴻這樣投機取巧不見人間疾苦的書生贊迎合,才讓皇帝目高于頂,以為自己有輝煌盛世。
一旁安國公也罕見祁崇這樣針對一個無名小,一般況下,能得祁崇這樣待遇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
不過將溫鴻當了婿備選人,明義雄也不愿意看溫鴻被訓斥得像鵪鶉似的。只能打圓場說了幾句。
溫鴻也覺出了,秦王不是自己能夠投靠的方向。聽聞四皇子祁延也同樣的禮賢下士,如今看來,以后和安國公府結了親家,要讓安國公府也跟著一起支持四皇子祁延才對。
等讓溫鴻下去之后,明義雄才問祁崇:“不知殿下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祁崇:“……”
倒是忘了想個理由。
一旁李福道:“方才我們殿下騎馬經過安國公府,突然想起來好久都沒有與您見面,一時心來就拜訪下,看您如今可還好。”
明義雄明白了,現在皇后一黨與秦王一黨爭得你死我活,每天上朝的時候,都見兩方爭論不休。祁崇大概率又是沖著自己來,想要拉攏自己的。
只是——沖著自己來也不說點好話,還把自己未來的婿給點評得抬不起頭。
明義雄心里不怎麼高興,還是回道:“多謝秦王殿下關心,老臣一切都好。”
祁崇道:“明大人一向孤傲,向來不喜攀炎附勢之人,京城中人才濟濟,為何突然將溫鴻調到了文淵閣?”
明義雄詫異的抬眸。
與祁崇深不可測的眸對視,明義雄才突然想起來,這位在朝中可謂是一手遮天,按照如今的局勢,皇帝如果不盡快立祁崇為太子,恐怕會引起宮變。對于朝中大小事故變,祁崇全部都一清二楚。
不過,明義雄一向中立,祁崇哪怕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事,也不該直截了當的過問。
猶疑了一下,明義雄道:“老臣看他才華橫溢,文淵閣的差事倒也適合,陛下也看中了對方的人品。”
祁崇輕笑一聲。
明義雄也知曉瞞不過對方的眼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以他的格,也不愿意過多解釋。
桌上殘棋還未收,明義雄道:“難得秦王有空,我們來下幾局棋。”
兩局棋的空,祁崇已經把自己想知道的事全部都套了出來。
茶水也換了新的,李福親自跟著安國公府的人去沏茶。
祁崇手中執著一枚黑子:“原來明大人有意讓溫鴻做你的婿。”
他本就暗黑不見底的眸子更加復雜,畔卻勾起了一抹冷淡笑意:“前幾位小姐都許了清貴人家,嫡小姐也與康王世子訂婚,最小的這位,明大人千萬仔細考慮。老實是最靠不住的品質。”
明義雄搖了搖頭:“我已經考察過了。”
很快就到了傍晚,祁崇也要告辭離開。明義雄親自送到了門口。
等到了馬車上,李福道:“奴才已經打聽到了明姑娘的住,殿下您不去看看?明姑娘住的地方僻靜,眼下天已晚,以殿下的手,必然不會讓人瞧見。”
祁崇正閉目養神,聽了李福的話,他凌厲眸睜開,微微瞇了瞇:“孤王豈會做出這等事來?”
兩個時辰后。
天完全黑了,因為天還熱,明臻在浴桶里泡著洗了個澡,出來之后,天琴幫忙給明臻拭上的水珠。
一邊拭,天琴一邊道:“在這里真罪,如果是從前,姑娘哪能這麼簡單洗個澡就完事兒?”
小風一吹便涼的,驅散了所有的熱氣,明臻上也涼津津,裹著一件紗,任由天琴將頭發得半干。
天琴道:“姑娘去窗邊榻上躺著吧,奴婢幫您梳理頭發,帶的玫瑰油還有許多,這就讓新夜找出來。”
明臻點了點頭:“好呀。”
不知道為什麼,過了許久,天琴和新夜都沒有過來。明臻也倦了,盯著不遠的油燈看了一會兒,又換了個姿勢斜躺著。
燈火暈黃的一小點,搖搖曳曳,不停的晃,似乎被風吹著。
但房間里又沒有什麼風,明臻小小的打了個哈欠,眼睛里又泛出了一點點淚花,面上也浮現一些紅暈,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天琴過來了,便問道:“許配是什麼意思呀?”
弱纖瘦的肩膀被一個人按住,明臻突然失重,抬眸看到一張深邃冷冽的面孔,眸子猝然睜大了:“殿下!”
祁崇淡淡的道:“你想把自己許配給誰?”
明臻覺得祁崇語氣不善,道:“我只是聽旁人說,爹爹要把我許配人。”
祁崇了半干的頭發:“別胡思想,孤沒有做決定之前,沒有人能決定你的去留。”
明臻點頭:“那好吧。殿下,你為什麼出現在這里?”
“在這里可還好?”
明臻本來想說并不好,晚上害怕,不敢睡覺。而且夫人看起來很嚴厲,明臻看到夫人就恐懼,幾個姨娘講話也讓人不舒服。
但是,又不想讓祁崇覺得自己氣,一點點苦頭都不能吃,雖然是真的不能吃。
明臻點了點頭,畔多了一抹笑意:“當然好呀,有兩位哥哥見過我,他們還給我買了一匣子點心,也有姐姐,很熱鬧。”
祁崇突然了明臻的下:“看來長大了,不曾思念孤。”
小小人在自己手心,脆弱又致,明臻本來勉強帶起了笑意,聽了祁崇的話,眼淚突然涌進了眼眶,似乎了什麼委屈似的,啪嗒啪嗒的落下來:“才……才不想呢。”
祁崇自然的為明臻眼淚,語氣淡漠:“阿臻沒有說謊嗎?既然不想,孤便離開了。”
他起便要從容離去,暗暗夜,房間里的燈也十分暗淡,唯一充溢這房間的,便只有明臻上旖旎香氣與祁崇上的冷香。
明臻咬了咬,也跟著下來了。
對方背影頎長拔,如竹如松,墨袍在這夜里格外冰冷。
可惜明臻的不像對方那樣長,子在祁崇面前過于玲瓏,所以不小心絆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上,落地之前,祁崇住明臻的腰,將人放了回去。
明臻:“……”
總覺祁崇故意欺負自己,但這種覺約約,說不清道不明,也不明白,對方是不是在故意。
祁崇平日里作風穩重,對于自己的小姑娘往往寵多于逗弄,這次倒是罕見的讓小姑娘掉眼淚。
明臻道:“阿臻很想殿下,每天晚上做夢都想見到殿下。”
這般熱烈的話語,換做另一個和明臻相同年齡的姑娘,準以為是在告白。
祁崇卻知道,明臻沒有那麼多的小心思,對而言,大概就是單純的想念。
因為祁崇曾經是給予最多的人。
祁崇了明臻的頭發:“已經干了,去睡覺吧。”
“殿下可不可以陪著我?”
“不行。”
祁崇畢竟是一個正常男人,不其他人是因為他厭惡,明臻作為他唯一不厭惡的對象,如今又亭亭玉立長了人,晚上睡在一起,極容易發生不該發生的事。
先前在秦王府,在最悉的地方,祁崇可以將明臻視為曾經悉的小姑娘,但在陌生場合,明臻還穿得——
上只攏了一層單,纖細鎖骨深深,腰肢弧度優,祁崇實在不能僅將看做小姑娘。
祁崇了的臉頰:“孤還要回府,還有一些事需要理。”
因為天熱,兩人穿得都薄,抬手的瞬間,明臻的子過祁崇的手背。
祁崇突然一僵。
明臻雖然失,但明白祁崇的生活一貫如此,有許許多多的事需要祁崇理,也有許許多多的人需要祁崇拯救。
道:“殿下可不可以抱抱我。”
祁崇不想再明臻的,今晚只是偶然,不可再繼續下去。
見他不理睬,明臻輕聲道:“殿下若有空,可以再看看我,如果沒空,殿下也不用擔心,阿臻不可能一不小心忘記殿下。”
說起來一不小心忘記他……這種事還真的發生過。
七八年前祁崇還未弱冠,也是變化最大的時候,只不過出去了半年多,回來之后,明臻偏著頭問他是誰,怎麼會在這里。
倘若在安國公府放久了,又有什麼哥哥姐姐的陪著玩,每天自由自在,以核桃大的腦袋瓜,過個一兩年說不定真的不認識自己是誰。
記憶這種事,可不是自己做主。況且明臻的不可信,今天可以抱著祁崇的手臂喊好哥哥,明天就可以抱只兔子喊好兔兔。
見殿下不回應自己,明臻只好落寞的回頭,乖乖躺在床上等著睡覺。
出去之后,夜風輕拂,祁崇上還沾帶一的香氣,馬車在重重高墻之外,李福在夜中不安的等待。
見到悉的影,李福道:“殿下,如何?明姑娘一切都好吧。”
祁崇道:“像以前一樣傻。”
李福不敢應,說明臻傻這件事,祁崇自己可以說,旁人說了,半條命都要沒。
方才讓自己抱,自己給拒絕了,恐怕晚上又要哭鼻子。
回想起明臻燈下傷心的面孔,再想想安國公為明臻準備的婚事,祁崇只想殺了那名姓溫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