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茯才送了學生們出轅門沒多久,李寡婦就來了。
一早趕踩那的黃泥來,鞋子臟兮兮的,手里牽著一頭半死不活的小羊羔,背著包袱,可見還沒來得及回家去。
不由分說就推了小轅門進去,將黑山羊拴在孟茯家院子里的老梨樹下,“你們昨兒前腳剛走,我弟妹娘家就淋著大雨來了人,送了這礙人眼的畜生來,我爹娘合計昨日欠你兩條命,你又不要蛋,索將這畜生牽過來給你,也還不曉得能不能養活。”
原本是要送糧食,可這不是遇著了大冰雹麼?收只怕沒有預計的那麼多。
這山羊還小,殺又殺不得,還長了一張要吃的,他家哪里有閑人去伺候?
李寡婦爹娘合計,倒不如給孟茯做答禮得了。
這是一頭羊啊!正要洗裳的孟茯自然是拒絕,“這太貴重了,何況是你弟妹跟侄兒也是運氣好。”
“一頭畜生罷了,哪里抵得過兩條人命。我本又不是個好東西,昨日你肯去就是大恩大德,你莫不是記恨著我,不愿意要?”李寡婦昨夜翻來覆去,想著自己著實對不住孟茯,要不是貪圖姜獵戶年輕力壯能干活,哄他去給自己蓋房子,死在了自家房子下,孟茯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走了自己的后路。
孟茯哪里記恨了?心里還暗自慶幸那姜獵戶死了呢!不然從幾個孩子對他那親生父親的印象來看,也不是個好東西,若是還活著自己現在更艱難呢。
“是他自己的命數,怪你做什麼?你還是早些回家去看看孩子們才是要事。”
李寡婦看了看羊。“那你得收下。”說罷便轉,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扭過頭來,“昨日還連累沈先生跟著罪,他那車我瞧見了,還在路上,讓他別擔心,待這天放晴了些,找幾個人給他拖回來。”
孟茯送走了,這是頭一次接,覺得也不甚壞,好歹記記義的。
又看了看著四條大半截都被黃泥染得臟兮兮的小羊羔,牽著去了沈子房拴牛的草地上,也拿了長長的繩子套著,免得跑丟了。
回來正巧見著秋翠墊著腳尖往那瞧,有些意外李寡婦牽了羊過來,“到底算娘家還算是會做人,沒你白白淋了一場大雨。”
又著遠那青山下的莊稼,擔心不已,“原指今年是旺年,能有個好收,偏老天爺不作,唉!”
孟茯也憂心,“是呢,本以為有了這好年頭,族里才將學堂辦起來,如今來了這場冰雹,年歲不好,只怕年底公中就不寬裕了。”到時候拿什麼給沈子房做供奉?
這麼一說,秋翠也擔心不已,想著自家頑皮猴子們才學了兩日,就歪歪斜斜會寫了自己的名字,里還能讀些繞的詩文,便覺得若是不供他們,豈不是給耽誤了?便道:“不若你去族里問問,若是拿不出,各家湊一湊,總不能就此斷了孩子們的前程。”
孟茯連應了,去將裳洗了,想起那沈子房的臟服還在他家里堆著,本想幫忙拿來洗了,又怕人閑話,只得作罷。
洗完了裳,果然去找族長大爺。
人這會兒跟村里的幾個老大爺坐在打谷場里,腳上是黃泥,可見也才去看過莊稼回來。
聽孟茯問起學堂的事兒,只揮手讓不心,“我是瞧見了,唯有讀書才能有出路,倘若像是我們一樣,只抬頭著老天爺賞飯吃,怕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
說著,轉頭朝幾個老大爺說道:“所以啊,各家下半年可得細些,把先生留住了,可不能斷送孩子們的大前程。”
幾人連忙應了,又說起這讀書的諸多好,比如征兵不用上戰場,識了字吃的都是輕松飯等等。
說了幾句,問起孟茯,“我們剛才遇著李家的,說你昨日救了弟妹,還送了好些個藥,是真要支起攤子,做這郎中了?”
其實族長大爺爺一直就擔心去做什麼產婆,極其怕人說閑話,因此現在趁著幾個老伙計都在,就問起孟茯。
孟茯原意是想做的,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這本事。現在族長大爺爺問起,就坡下驢,“是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我祖父在時,只教我學些千金婦科的淺,旁的我也不大會,這鄉下小地方,也不曉得能不能混一口飯吃。”
“話不能這樣說,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你要真有出息,人家就是走十里八里的路,也愿意來請你。”一個老大伯說道。
孟茯連點了頭,他們問起昨日的事兒,聽遇到的還是趙嬢嬢,族長大爺便道:“你既連續兩次都遇著,又愿意聽你的話,以后你就繼續找搭火,旁人不如老實,你又沒個防備之心,小心讓人學了你吃飯的本事去。”
孟茯一一應了,話嘮了幾句,便回家拿了背簍鐮刀,河邊上田埂上,割了些不錯的蒿草回來做艾條。遇著村里的本族的五嫂子,有些下不舒服,見四下無人,便找孟茯給瞧。
原是下白帶青,粘稠不斷,有臭腥味。
孟茯瞧了,別擔心,“這是肝經熱所致,不是什麼要事,我給你說個方子,你去要鋪子里抓幾副,吃了就好。”
茯苓酒炒白芍生甘草柴胡印陳皮炒梔子,各幾錢不等。
“生甘草我家里正好有,你便不要花這冤枉錢,回頭給你拿。”差點忘記了,昨天早上才采來的,正是新鮮。
五嫂子連謝了,兩人在田埂上分別。
臨近午時,明晃晃的大太就出來了,孟茯拿砍刀一一將蒿草砍碎,擺在篩子里,放在太底下曬。
五嫂子提著兩條手掌大小的草魚送來給做謝禮。
孟茯本想拿面裹了油炸,奈何家里的油罐子不寬裕,便只抹了些油鹽,魚肚子里塞滿了佐料,池塘里摘了荷葉捆上,外面糊了黃泥,扔進灶膛里。
上頭煮飯,下面烤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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