娍兒說,這是自救。但我明白,救的除了我自己,還有流光,還有桓也,還有曼國。
得益于我的乖順與臣服,時隔近兩月,衛黎旻終于解了我的禁足,我可以出去透透氣。
在明湖,我看見有人泛舟而行,青舟小蓬,白衣清酒。
我遠遠看著人影漸行漸近,直到青舟從水霧中駛出,我看清了舟上之人是桓也
小舟靠岸后他向我伸出了手:「湖心之中,風景更好。」
「不了,湖心濕冷。」我不敢去看桓也期盼的眼,怕只要一瞬我就會喪失我所有的克制力,將手交到他手中。
桓也輕笑,利落地上了岸,與我并行在御花園。
身旁都是監視的眼睛,我沉默著不敢多說一個字。
「如星,你瞧。」桓也指向不遠處的假山,「那是我從曼國帶來的楓藤,上個月才種下,如今已經出苗了。」
桓也走近到假山蹲下,扶起藤蔓似是漫不經心地和我介紹著,「楓藤長得快,再過兩個月便可開花了,不用半年它就可以翻過這座一人高的山,或許八九個月后,它還能翻出去。」
我的心頭莫名一悸……翻出去?再往外翻,這楓藤便翻出屈國皇宮的宮墻了。
我轉頭看向桓也,微風拂起他鬢邊的發絲,額前的碎發也有些被風吹亂了,飄浮的發絲之間,我看見桓也那雙好看的眉眼露出來,眸中的是自信與堅定。
桓也自小生長在曼國,他自然是熟悉這楓藤的生長習性的,他說可以翻出去便可以。
從桓也的眼中,我看見了底氣,瞬時覺著這底氣也給了我些許希望與盼頭。
衛黎旻回來的時候,雷霆大怒,因為我見了桓也。
「我偶然碰見桓也了,他帶我去看楓藤,我以前從未見過,一時新鮮。」我一點一點慢靠近了發怒的衛黎旻,「我向桓也要了兩個種子,方才種在院子里了,日后我便不出去看了。」
我在解釋,也在示弱,我告訴衛黎旻,我會乖乖待在白玉宮。我明白我如今要做的是讓衛黎旻放下戒心,屆時桓也才有法子帶我離開。
每見一回桓也,我身上的傷就要多幾道,那夜衛黎旻又發了瘋似的折磨了我一宿,我仍舊順從萬分。
天亮之際,衛黎旻抱住我,在我耳邊嘆息:「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如今這副模樣啊。」
再見到流光的時候,已是半月后,礙于衛黎旻在一旁,我與流光不敢肆意,只草草說了幾句話。
臨走前,衛黎旻開口:「替朕向左桓也問個好,還有,上次與你們商議的事情,再慎重考慮考慮吧。」話語中還有些許威脅之意。
流光面無絲毫懼怕之色,搪塞了兩句便要起身離開。
行至門前,流光似想起什麼,轉身沖我笑道:「白玉宮的楓藤種在角落里,見不得光,長勢不好。御花園的楓藤已經開花了,姐姐有空可以和陛下一起去看看。」
姐姐……楓藤開花……我明白流光說這話是要告訴我外頭局勢一切安好,不必擔憂。
半月后,白玉宮的楓藤也開花了,我與娍兒在院中編花環玩,今日心情極好。
娍兒傳消息回來,外頭早已天翻地覆。衛黎旻不是皇儲,根基不穩,全靠太師府扶持方才得以勉強踏上皇位。桓也的人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竟然挑撥了太師府與衛黎旻的關系,衛黎旻如今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了。
桓也讓娍兒捎了紙條給我:「不必擔憂,自保為上。」
我與娍兒笑鬧,轉頭卻瞧見衛黎旻不知何時站在了白玉宮的門前,我斂了笑意,問他:「今日怎有空這樣早來?」
衛黎旻通常都是天黑了才來,我與他十有八九相處的時間,他都在折磨我。今日太陽還未落山他早早便來了,實屬不多見。
「那些事看著頭疼,來躲懶了。」衛黎旻瞧見我鋪在石板上的花瓣,走前去撥弄,問道:「這是做什麼?」
「想著要做香囊,所以曬些干花。」我瞧著太陽就要落山了,喊娍兒拿了簍子來,要將花瓣收起。
衛黎旻也蹲在了我身旁,一片一片拾起花瓣,放在手心。
落日余暉照在他的側臉之上,模糊了他的眉眼,卻清晰了輪廓。待他收上了滿滿一掌心的花瓣之時,他抬頭看向我:「把簍子遞給我吧。」
此時,我才發覺,衛黎旻好好說話,聲音倒是好聽。
他認真起來,在這暖融融金燦燦的夕陽橙光之下,那些暴戾、偏執竟都慢慢消融了,仿佛化作了夕陽下在空中飄浮的微不可見的金色塵埃,整個人多了幾分溫柔。
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了這樣荒唐的想法——竟認為衛黎旻是溫柔的,手一抖,收在掌心的花瓣掉落在簍子之外了。
衛黎旻目光有探究之意,但并未追問。
在夜幕降臨之際,今日夕陽下歲月靜好的幻象,都變成了鏡中花水中月,頃刻間支離破碎。
疼痛在暗夜之中無限放大,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我認清現實,認清衛黎旻——他向來都是個禽獸。
宮內的日子不好過,但好在白玉宮的楓藤長勢很好,不過一月,已攀上宮墻,快要觸摸到上頭的琉璃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