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秦旭不是你男朋友嗎?你就這麼遲鈍,但凡上點心,怎麼可能發現不了他們之間的貓膩?」
頭痛欲裂,被我媽打在臉上的巴掌印,還在灼熱地發著痛。
空姐已經走過來,俯下身,低聲提醒我要關掉手機網絡。
我靠著窗戶,反復回想著那句話。
——你就這麼遲鈍。
哪里是遲鈍,只是害怕。
飛機落地,薛老板發來一個地址:「項目已經結束,我會辭退他,你把人帶走吧。」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我深吸一口氣,用發顫的指尖打字。
「我也不要了。」
站在酒店房間門口時,我還在想,要怎麼和秦旭說,才顯得我不那麼可憐。
可是門開了。
我沒預料到里面有兩個人。
談薇裹著浴袍,倚著門框,看見我就開始笑:「呀,居然追過來了,看來對你確實不放心哦。」
她偏過頭去,對著身后的秦旭眨了眨眼:
「也是,像這種勾引繼父,被親媽趕出家門的女人,可不是只能抓住你了嗎?」
耳畔有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像是飛機落地那一刻留下的余音,卷土重來。
我心頭云朵一樣漂浮著的,不染塵埃的愛意,就在這樣轟然巨響里,在冰島冬天紛紛揚揚,又細密的大雪里,消失殆盡。
「別這麼說。」我聽到秦旭的聲音,情緒莫名,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滿是復雜,「那也不是她的錯。」
那也不是她的錯。
「秦旭……」
我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發出嘶啞的聲音,「我有錯,我當然有錯。」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在第一次發現你們之間的貓膩時,就堅決地離開你。」
其實我早就該猜到的。
談薇微博里的那束花是他送的,那首詩也是他送給她的。
八周年紀念日約會那天,他來找我時滿眼妒意,而談薇發微博,說薛老板向她求婚了。
那天傍晚我去秦旭公司找他,他和談薇從走廊盡頭拐出來,離開時我有意往那邊看了一眼,是一個位置隱蔽的雜物間。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男朋友自己送上門的。」
「我男朋友叫你來的吧?你好可憐啊小妹妹,他叫你來,是希望你把秦旭帶走,他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和我在一起。」
談薇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
「與其恨我,還不如反思一下自己,怎麼這天下這麼多男人,就沒有一個愛你呢?」
走廊柔和又曖昧的光照下來,恍恍惚惚地,我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在暴雨的夏夜里漫無目的地游蕩,然后被秦旭帶回家。
他沒說過喜歡我,也沒說過我很重要,但我總是說服自己,心意不一定要說出口,才算作表達。
至少在我人生最絕望的時刻,他都堅定不移地陪在了我身邊。
我扶著門框,勉強站直了身體,隔著光芒與秦旭對視。
也許是我的樣子太過狼狽,他眼睛里的光芒晃動了一下,似乎想向我這邊走過來。
我厲聲道:「別過來!」
「把我的痛苦當作笑料講給你的心上人,秦旭,你好下賤啊。」
我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著說,
「你那麼喜歡她,看著她男朋友向她求婚就嫉妒得要命,借著我看你手機大發雷霆,怎麼就不敢跟我說分手?」
「是,沒有人愛我,那你呢?你爸媽離婚后沒一個人愿意要你,你拎著東西上門,是怎麼被趕出來的,你還記得嗎?」
這是他心底最痛苦的傷疤,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盡可能避免提及。
我以為,我和秦旭就像兩只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獸,一起走過這麼多年,早就已經密不可分。
但我忘了。
陪伴也是會說謊的。
或者說,當他身邊出現更好的選擇時,那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陪伴,就可以立刻舍棄掉。
我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只要忽略那些不同尋常的地方,只要我裝作沒看到他的心猿意馬,救過我的人就會一直愛我。
但那些愛本來就是假的。
秦旭臉色發白,眼睛里滿是痛苦:「歲歲,別這麼對我說話。」
「為什麼我不能這麼說話?」
從前不提,是怕他覺得痛苦難過。
然而此刻,我只恨他不能經歷像我一樣的痛苦。
我擦掉眼淚,冷冰冰地看著他,「分手吧,秦旭,再多和你待一秒鐘,我都會吐出來。」
8
那天晚上我一整夜沒睡。
裹著毯子站在窗前,陌生國度的大雪帶著霧氣降落,明明完全不同,卻莫名地把我拽回六年前的夏天。
那天晚上,我在暴雨里找到秦旭。
在斷斷續續地問他未來該怎麼辦后,我蜷縮在角落抽泣。
秦旭握著水杯站在原地,像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別怕,未來我都會和你一起。」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的猶豫是因為什麼。
但這個夜晚,好像一下子就懂了。
那個夜晚的留白,穿過漫長的時光也未曾磨損,一直靜默存在于秦旭的生命里。
只要有他覺得不同尋常的色彩出現,就會立刻,不再屬于我。
第二天,我裹著厚厚的外套出門了。
我想,好不容易來一趟,總要看看我一直向往的極光吧。
只是我沒想到,在看極光的地方,會遇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