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鬧饑荒,爹娘為了糧食和錢銀,要把我嫁給鎮上的老員外當妾。
我不愿意。
于是,我哄騙了獵戶家的傻兒子,讓他回去說出十石糧五貫錢,我能給他當媳婦兒。
1
大奉國接連三年旱災,到處鬧饑荒,餓殍遍野。
我家這一帶,依山傍水,總還能尋著些別的吃食,本來沒有那麼嚴重,但是接連三年大旱,田地顆粒無收,很多人的家里已經縮減為一日一餐,食不果腹。
我年方十五,生得體嬌貌美,是這十里八鄉難得一見的俏丫頭。
前幾日,我同母親去鎮上賣我們繡的手帕,六十多歲的陳員外見著我,起了色心。
他同母親打聽我們的村莊。
只兩日,就差人抬著十石糧食,五貫錢,帶著媒婆,找上我家,說是給我的聘禮,讓我做他的第十三房美妾。
我爹娘被豬油蒙了心,竟然真的應下這門親事。
我說我不愿意,我爹就扇了我一耳光。
「你兄弟姊妹八人,老八才兩歲,你不嫁出去,難道你要他們活生生地餓死嗎?」
家里的大姊,就活該為兄弟姊妹搭上一輩子,嫁給一個快踏入棺材的老色胚嗎?
我心里不痛快,奪門而出,躲到村尾的竹林里放聲大哭。
不一會兒,身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緩緩地轉身,抬起頭。
只見隔著竹樁岔開的大縫隙,一個身穿青衣的少年,手里拎著一只宰殺好的兔子,微微歪著頭,看著我。
2
少年身如青松,貌若潘安,清雋秀雅。
在這鄉野里,他還能養出白皙如脂的肌膚,可謂難得。
書上怎麼說來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惜,這位公子,是一個傻子!
他叫蕭深,是村尾那戶三年前才搬來咱們村的蕭獵戶的兒子。
初來乍到時,出手闊綽,擺了酒請全村人吃酒,說老家遭了匪洗劫,他們爺兒倆外出,逃過一劫。
就此,蕭家正式落了戶。
我并非鄙視蕭深是傻子,相反,這個村里,他只認住我一個。
只因以前他被村里的孩子欺負時,我救了他,還斥責那些人,又教他反駁。
再見到蕭深的時候,人家罵他傻子,他就站在原地,一本正經地罵回去:「你才是傻子,你們才是傻子,你們全家都是傻子!」
一個俊秀如玉的人,傻里傻氣的,怪讓人想笑的。
我沒笑話他是傻子,畢竟,他確實是一個傻子。
「林月,你為什麼哭啊?」他問道。
瞧,他還認得我。
「我想哭就哭,關你什麼事?小傻子!」我輕哼一聲,轉回身,繼續哭。
蕭深也沒理會我。
我哭我的,他生他的火,烤他的兔子。
3
我哭累了,也不想哭了。
因為很餓,沒力氣。
我的上一頓飯,還是昨兒早晨吃的。
身后,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越發濃郁誘人的烤肉香味。
我沒有回頭,只站起來,準備離開。
「林月。」蕭深喊我一聲。
「作甚?」我轉過身。
只見他隔著竹樁子,扯下剛烤好的一只兔腿,遞給我。
我猶豫著,沒有拿。
他說道:「爹給的,深深吃不完。」
我實在餓得慌,吞了吞口水,伸出手接過那只兔腿,說道:「……謝謝你。」
他沖我一笑。
笑容很好看,帶著一種天真無邪。
我們就隔著一棵老竹樁,面對面地吃著烤兔。
我知道兔子一定不是他宰殺的,而是他爹給他宰殺好,讓他自己烤著玩兒的。
他爹特別地寵他。
我怎麼知道的呢?
他們剛到村里,蕭深總被欺負。
有一次,村里的一個男孩丟石子,把蕭深的額頭打破,流了血。
蕭獵戶直接拎著刀,找上門去。
他這個人,真的有武功,落戶的頭幾天,就一個人在山上殺了一只大老虎。
他說,以后誰若是再敢傷他兒子,他就要人全家賠命!
自此,村里人,頂多就是背著蕭獵戶,罵蕭深是傻子。
我那時不放心,跟去蕭家,想看看蕭深傷得怎麼樣,卻在墻外頭,看到他爹小心翼翼地哄著他,給他包扎傷口。
蕭獵戶極為疼愛他的傻兒子,對他的傻兒子,可以說是百依百順。
我心里……突然萌生一種很大膽的想法。
「小傻子。」我看向蕭深。
「嗯?」蕭深還真的應了一聲,抬眸看著我。
4
我記得,人家喊他傻子的時候,他每次都可生氣了,要跟人家吵架的!
「你不是不喜歡人家叫你傻子嗎?」我問道,「我喊你小傻子,你怎麼不生氣呢?」
他怔怔地看我一會兒,低下頭,悶聲道:「你是林月啊。」
「嗯?是我,怎麼了?」
他沒吭聲了。
我見他似是不想再回答,但是,萌生的想法,我也不想放棄。
我覺得,或許他能救我出苦海。
「深深?」我瞧著他,試探地喊道。
他拿著烤兔子的手,頓了一下,抬眸看著我,少年喑啞的嗓音,夾著孩童般的天真:「在啊,你又喊我作甚?」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烤兔,朝著他伸出手:「我還想再吃一只兔腿。」
他哦了一聲,連忙把剩下的那只兔腿撕下來,遞給我。
我邊吃邊說道:「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哭嗎?」
他搖搖頭。
沒有下文。
我心說,小傻子。
「那你不問問我嗎?」
他咬一口肉,吞下去,蹙起英氣的眉頭,有點兒委屈地道:「林月,我問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