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嗎?你竟還在意這些,」燕祁始終不看我一眼,他只顧著望佛,「我以為你受過太子的怒火之后,該是百毒不侵的。」
「不至于,可太子確實也罵,他覺得我狠毒不堪。」我說。
「女娘之間的那些勾心斗角傾軋排擠,在太子眼里怎會算得上狠毒?若真覺得這些手段狠毒,可宮里日日都有人被欺壓,也不見他都攬來管。無非是因為你沈三娘冒犯的是他心愛的女子,如果你是對四娘子出的手,你看他還……」
「四娘子?好像沒這個人。」
我說完之后,向著燕祁而跪的其中一個侍從忽然喝住我:「大膽,你怎敢打斷殿下說話?」
「住口,」燕祁抬了抬手,示意侍從噤聲,「都到這地步了,還擺什麼架子。」
3
侍從被制止之后依舊有些為主子抱不平的意思:「可殿下您只是因為遭了算計,才會落魄一時,日后定能東山再起……」
「你們平日里就是這樣攛掇王爺行事的?」
一聲威嚴的質問在殿宇前響起,佛堂里頓時鴉雀無聲。
我稍稍掀起眼皮,暼到一個用衣飾將自己掩蓋得嚴實的婦人身影。
燕祁轉過身依舊保持著跪狀,他疊起雙掌置于額前,從容地壓低身子,磕了個頭,「母親。」
是皇后?
皇后竟還會來看他。
也是,燕祁如今尚不知真相,皇后若不來,才顯得奇怪。
皇后上前來,忽然停住,翹起的鞋尖指向我跪著的地方:「此女是誰?」
燕祁:「一個走錯路的香客。」
皇后:「走錯了路?那該回哪去就回哪去。」
「是,下次小心。」我順從地起身就走。
我原本以為那些干著來奚落的人才愛扎堆來,沒想到來探監的也是——
我在自己的禪房里見到了沈家大公子沈堇。
沈堇看著我,面色疏離道:「三妹妹,我本是不打算來的,是瑤兒想見你,可太子放心不下,不讓她來,為著瑤兒安心,我替她來一趟,來看看你如何。」
我擠出兩個字:「還行。」
「你安靜了許多,」沈堇那冷淡的神色不經意間出現了裂縫,「其實你幼時也這樣安靜,所以父親總對你多加照拂,可你怎麼……怎麼把這心性給丟了,長著長著,越發爭強好勝,驕縱善妒,以至于釀成大禍。」
「嗯對,」我抬起頭,「我知錯了。」
「真知錯了?」
「長兄覺得我像是還要興風作浪的樣子嗎?」
沈堇怔了怔,慎重地說:「不太像。」
「也不枉我來一趟,」沈堇起身,想要出去,「我不好留太久,被太子知道了會不高興。」
「嗯對。」
沈堇剛踏出禪房,又回頭,問道:「你不該出來送送長兄嗎?」
我反應過來:「送,送的。」
我跟在沈堇的后面出去,視線里忽然掠過數只成串飛過的鴿子。
我仰著頭,盯著看。
沈堇察覺到時,嘆了口氣:「三妹妹,我知你想要自由身,可太子余怒未減,伯爵府也不敢提出些什麼請求。」
「不是,我想吃烤鴿了,嘴特別淡。」
沈堇腳步一停。
「佛堂重地,」沈堇似乎要開始給我講道理了,可他才講了四個字又不打算講了,思索一會后說,「我帶你到后山去,讓人買來東西,填填肚子吧。」
我朝沈堇笑。
沈堇說到做到,他把我帶到后山,給我弄了好吃的,只是他依舊是不能逗留太久,囑咐我吃完就乖乖回去。
我慢慢吃完,又吹了吹山風,打算回去佛堂,怎知還未見到佛,先見到了皇后。
我是不是撞見了什麼?
然而皇后此時似乎心情不好,就想找個人來掐一掐,于是,她挑中了我。
「剛才沒仔細瞧,你就是那個在四公主生辰宴上丟盡顏面的沈妤?淪落至此還不安分,這是要私自出逃嗎?」
「回皇后……」我還有一句「萬萬不敢」尚未說出來,就猛地被皇后身邊的人給鉗住,一路拖到崖邊。
我十分迷茫。
「既遭人厭棄又不肯安分,也就沒有茍且于世的必要了。」皇后揮了揮手,她的屬下見狀,利落地將我往崖下一推。
我欲往下墜,卻突然間被往回一拉,反身撞入寬闊的懷里,驚得我那顆靜如止水的咸魚心重重地跳了跳。
站定后,燕祁如同無事人一樣松開我,不卑不亢地對皇后道:「母親,你剛才說兒子罪孽深重,可怎麼轉身又要給兒子積一筆殺孽了?」
皇后皺眉問:「這殺孽怎就是為你積的了?」
燕祁:「母親若不是來看我,怎會被沖撞?」
「祁兒你……」皇后憋著氣,卻不好發作出來,「強詞奪理。」
「母親請回吧。」
皇后終究是不忍再苛責,道:「遲些再來看你。」
等她走遠了,燕祁依舊立著不動,安靜地看著皇后的背影。
而我在盯著燕祁的背影,他的背影似凝著一層冰,滲著涼意。
在這山間被染上了薄霜,顯得出塵。
即便是太子親眼見著,大概也是會以為自己這皇弟,已經徹底放下野心了。
其實不然,如果燕祁真的徹底偃旗息鼓,也不會被有心人擲下最后一擊,就是那個關于皇后背叛的真相。
如今離燕祁的死期,好像不遠了。
4
我下山時,順手抱走了墻根的幾塊磚。
然后疊在在禪房附近的一面墻下,踩上去,往上攀。
結果剛好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