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點頭一一應下。
爹爹的眼神漸漸沒了光彩,失去焦點,他猛的攥住我的手臂,口中艱難的一字一句道「姝兒,你怪爹爹嗎?」
我搖著頭,淚水卻決了堤,「不怪爹爹的。」
空洞的雙眼涌出大串淚水,他緩緩闔上眼,離開了這悲痛。
我心口疼的厲害,每呼吸一口氣都是疼的,生生嘔了一口血,沒了意識。
我在夢里不愿醒來。
齊昭一遍又一遍的為我擦干淚痕。
這種痛,他經歷過,如鈍刀割肉,剝膚抽筋,每一寸都是痛的,他當時還有祖母,她卻只有他了。
我祈愿千千萬萬次這只是個夢,可窗外刺目的白幡一次又一次告訴我這是真的。
長姐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
守靈,出殯,我像只木偶機械的運轉,進行著。
沒幾天,我就瘦的見骨,齊昭心疼的抱著我,暖著我凍僵了的身體,「明珰,岳丈會心疼的。」
我說「娘親說要守好規矩,長姐循規蹈矩,也沒能嫁給心上人,爹爹守著本分,也沒能護好女兒,齊昭,你說可不可笑啊。」
齊昭沒有回答,暖著我的手。
「我守好規矩,他們會常來我夢里嗎?」
「齊昭你別擔心,我就是,就是想傷心一會兒。」
「長姐那般好,康王也是要難過的吧。」
我還在不停說著,好似悲痛能像說出去的話一樣流走,我沉溺在自己的哀傷里。
齊昭溫柔的回著,只在聽到康王時愣了一會兒。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如果還痛,便是時間不夠久。
10
這期間發生了太多事,陛下追封長姐莊懿皇后,葬于帝陵,小公主賜名長念封號華陽,端妃代為撫養,王尚書提拔了狀元郎,并嫁女給他,楊家又拉攏了許多大臣,邊境蠻族蠢蠢欲動,楊大將軍打了敗仗,哦對,還有齊昭接替了丞相。
大約是怕我傷心,齊昭并沒有更換門楣,仍是掛著齊府的牌匾。
他做丞相,有爹爹很大的原因,爹爹上的最后一道折子,就是舉薦齊昭。
原因顯而易見,爹爹在世時與王家楊家尚可形成掣肘,申家一倒,朝堂上便是王楊的天下,唯有齊昭,從不參與黨爭,文武雙全,有申家人的支持,且有皇室血脈,于陛下來講,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我沒有了皇后長姐和丞相爹爹,只剩下小小的翰林夫君,爹爹怕我日子艱辛,最后護我一次。
王家和楊家自是要慰問新相的,紛紛送了美人給齊昭。
齊昭同陛下在御書房爭執,未有轉圜的余地。
因陛下說,若想拒絕,便休了申氏女。
齊昭回來的時候我正在院子里種著花,他眉心微微皺著,臉上帶著歉意。
顧不上清洗沾滿泥土的雙手,我上前問他「夫君這是怎麼了?」
他看著我,歉意更深了,「明珰,對不起。」
很快我就知道齊昭是為何了,兩位美人步伐整齊,端莊有態。
「妾身王沛雪見過姐姐,日后還望姐姐關照。」「妾身楊映寒見過夫人。」
沒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愛人。
我彎著嘴角,隔著衣袖親和的將兩人虛扶起「兩位妹妹辛苦了。」給嬤嬤施了眼色,嬤嬤會意帶著兩人去了各自的院子。
待人離去,齊昭讓我坐下,耐心的將我手上泥土洗掉,又用帕子擦干,他半蹲在我身前,虔誠的說「我齊昭只有你申明珰一個妻子。」
我又怎會不知王楊兩家的意圖,抬手揉著他的眉心,「夫君處境艱難,我不舍得怪你。
」
齊昭起身,吻了吻我的額頭。
夜里,齊昭沒有來。
迎柳怕我傷心,給我講著她收集的趣事。
我很配合的笑了。
迎柳也很開心。
第二日齊昭去上朝后,王沛雪和楊映寒就來了我的院子,要給我敬茶。
昨晚齊昭去了王沛雪的院子,她在繪聲繪色的講著當時的情形,時不時露出來小女孩的嬌羞。
我臉上的笑有些發僵。
倒是楊映寒嘲諷道「王家姐姐瞧著倒像正妻做派,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楊妹妹舞刀弄槍慣了,性子難免粗了些,相爺可不太喜歡呀。」
我無意看她二人爭鋒,起身離了院子,繼續種我的花。
午膳的時候,兩人比著給齊昭夾菜,齊昭的碗活像座小山。
我未動幾下,便找了借口離席。
晚些時候,管家找我說相爺要我去書房一趟。
我未耽擱,匆匆趕來敲響了門,齊昭等在門內,幾乎我剛敲響,他便開了門,抬起的手臂沒來的及收回,就被齊昭拉了進去。
門還沒關嚴,齊昭的唇便壓了下來,帶著濃重的思念,我回應著他,因為我也思念。
齊昭喘著氣「我見你午膳吃的少,做了粥給你。」
我心底暖暖的,卻還得了便宜還賣乖「齊昭,你喂我吃。」
他紅潤的唇笑開來「看來王楊兩家送人過來也不全是壞事。」
我問「還有好處?」
「有啊,能看到夫人吃醋的樣子。」
齊昭還是一勺一勺吹涼了喂給我,我貪戀的看著他,這樣的閑暇時刻并不是時時都有。
「齊昭,你總做粥,會膩嗎?」
「不會啊,只要吃粥的人不膩,我就甘之如飴。」
可是晚上,齊昭依舊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