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恕似乎想起什麼般,在說罷后低眸看向我,復又喃喃:「本不想救你的,只是……」
傳聞中裴恕的母親便是受不住那些流言與欺辱抱著幼時的裴恕跳進江中自盡的
都說裴恕自幼便是煞星,那麼小的孩子踩著他母親漂浮著的尸首,硬是借著一截浮木從江中爬上來的。
「只是思及一些白身時的舊事,姑且算作你我有緣,你既被我所救留在我身邊,就該活得比旁人長久。」他如是同我道。
不經意間他似乎總在試圖教我一個姑娘于亂世如何求活。
一如被救后我被帶到他身邊,他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讓我將那無用的眼淚往肚子里吞。
而今想起這段往事,遂又察覺出一些蹊蹺。
世上只有裴恕一人知曉我畏懼神鬼之說,甚至今夜篤定我需要他,我總覺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外間的燈早早就熄了,聽得我喚他,便也推門進來。
興許裴恕天生煞氣重,他進來那一刻,窗外風聲都小了些許。
而他手上執了燈燭,闔上半開的窗,極為自然地坐在我塌邊,握住我露在被外因驚嚇冷的發涼的手:「喚我作甚?」
裴恕只著一件白色里衣,趁得他那張過分濃烈的眉眼愈發濃墨重彩起來,眉宇間故作關懷的隱憂亦作不得假。
如裴恕這般上了年歲但猶有姿色的男人,已然不多了。
他彎身時及至腰間的發亦掃過我的臉,引得我不由用另一只手扯住了他的發。
扯裴恕的發一如去拽野狼后脖頸的毛,然而裴恕也未惱,只輕輕蹙了眉,但很快便又舒展開來,他復又問:「怎麼了?」
「今日午歇時看了些志怪異聞,現在太害怕了,睡不著。」我實話實說。
「那你想要我如何?」他極有耐心地問。
我也不知是裴恕容色惑人還是我無理取鬧的勁頭上來,我往里挪了挪,又拽了拽被我攥在手心的那縷發,引得他不由將頭微垂下些。
我遂就著他耳畔道:「我害怕,你陪我睡。」
是我一時色迷了心竅,囫圇未過腦就說了這胡話,他顯然未想過我的要求是這般,又反復問了我數遍,盡得到肯定答復后,他才側身躺下。
「怕什麼?我在,天塌了都砸不死你。」裴恕嘲笑我,手卻極自然將我摟過,有一下沒一下給我輕拍著背。
年少那會,早早就聽得裴恕的名號。
敬過他是亂世梟雄,亦惱恨他專制太過,引得天下動蕩。
最初覺得他似青崖上高松,天邊高懸日,而我不過是亂世一粟子。
同眾生一樣談笑望他起落,在他眼里幾近得微不足道的一粟子。
可如今他又離我這般近。
一息之隔,觸手可及。
我總在提醒自己而今一切皆是我誆騙而來,我與他朝夕相處,可以因本性使然同他生些女兒家慣有的小脾氣,但萬萬不得動妄念。
如今細想卻是他縱我貪心。
我說害怕他便進來,我讓他上床他就上床,還容我這麼挨著他,聽得他一呼一吸響在耳畔,我抓心撓肝,又輕易不得發泄。
「裴恕,你喜歡我是麼?不然怎麼故意換了我午睡時看的話本?」我驀然問。
我欺他失了一段記憶,忘了同我并無糾葛,趁此夜色鬼迷心竅,如何都想騙他一聲喜歡。
可老狐貍畢竟是老狐貍,他被我揭破,依舊不曾心緒半分,只囫圇在我腦袋瓜上打了一下:「竟想些有的沒的,還睡不睡?」
我遂徹底在他懷里蔫吧下來,再也不說話了。
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在我以為他不會再有任何回應時,他卻又霎時出了聲:
「終歸年歲愈長心愈軟,你若喜歡我,我同樣也是由不得自己有半分虧欠于你的。」
他的意思是,我若歡喜于他,他的喜歡同樣不會少上半分。
8
裴恕又因行事不端遭了朝中一干儒生的罵。
這次倒不是因為朝事,而是因為家事。
我那倒霉催的爹得知裴恕未死,而我這女兒亦未被裴恕給休棄,便也巴巴兒來青陽王府擺足架勢要去做他裴恕的老丈人。
經歷了前朝戰亂,溫氏于世家中早已沒落,那麼些年老東西為自己的升遷路賣兒嫁女,他費勁撲騰我也沒瞅見他撲騰出花來。
當年我始計嫁給裴恕,他將我嫁給某官員討好的計劃落空,還怒罵了我一通,卻也拿我無法,當即便同我斷了親緣關系。
可如今不同了,裴恕未死,憑其舊日功勛,日后在朝中威勢自無人能及。
我爹想借機攀附裴恕,自然眼巴巴地來到府中認起了女婿。
裴恕待我爹或多或少含了些私怨,裴恕絲毫臉面未留,將人打了一頓給攆了出去。
據說打的斷了腿,破了相,哭嗓著被人給抬回去的。
于是乎,那些個頗愛搬弄是非的文官,便又參了裴恕一本,斥責他毆打岳丈,視世間規矩如無物。
當年再風光顯赫,如今既屈居于一人之下,行事自該有諸多掣肘。
「你真想替我出氣,背地里折騰他就行,非要放明面上來空落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