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年年,我們去旅行吧,去你想去的地方,這回都聽你的。
……
我沒有回復。
我釋然的時候,再看他發來的話,其實沒有多少波動。
與其說他頓悟遲遲而來的洶涌愛意,不如說他太過自私。
我自己熬過了那些他不曾參與過的委屈和心酸,就不期待什麼了。
就比如說宋時偶爾也會和朋友出去玩放松一下吧。
我捫心自問,我和宋時在一起那三年,我從未讓他自己等過一個又一個夜晚,讓他看著我和別人笑鬧玩樂,丟下他一個人形單影只。
很多人都會覺得,那為什麼你一個人的時候,不也去找朋友玩呢?你沒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嗎?
他不在乎你,你也不在乎他就好了呀。
可是,那不是喜歡。
那是賭氣。
那是博弈。
那是搭伙過日子,是勉強讓自己在需要一份「感情」的時候,不會深夜獨自一人的勉強。
可喜歡本來就該熱烈坦蕩,本就不該克制,本就是人類最浪漫的、最鮮明的特質。
失去了真心喜歡別人、以真心換真心的能力,是一種遺憾。
和人產生羈絆,本來就是要承擔流眼淚的風險的。
宋時也算是我人生的過客了。
我們之間沒有結果,我徹底放下他,這不是失敗,不是丟人。
是勇敢。
下次碰見喜歡的人,我還敢。
我會修補好因為他受傷的心,等傷口都痊愈,再去勇敢地愛下一個人。
我永遠敢,永遠會有勇氣等下一個對的人。
8
我并沒有等很久,在我搬到另外一個城市后的半年,我邂逅了另外一個人。
我并不想將他的行為和習慣同宋時作對比,也并不想將他和宋時混為一談。
在他剛對我表達好感的時候,我就跟坦誠地告訴他,我心里有一個人,我覺得放下了,可我不知道情緒會不會反撲。
我在這個時間并不想承擔他的喜歡,因為這對他不公平。
我本來以為他會和這些日子里搭訕示好的人一樣,看見我這樣沒趣,悻悻離開。
相反,他認認真真地聽我講完了那段很長的故事。
我以為他會就此放棄,他會想到我曾經那樣喜歡別人就覺得有隔閡。
但他沒有。
他笑著跟我說,同樣眉眼彎彎:「年年,被你喜歡的人一定很幸福吧。他沒有珍惜,應該感到抱歉的是他。」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呢?」
老實說,那天晚上風很大,我縮在大衣里,漫無目的地晃著啤酒罐。
手冷也沒關系。
但是我突然覺得,好像牽一牽他遞過來的手也不錯。
直到我們訂婚,結婚,我再也沒有想起來過宋時。
這是我和過去的告別,我并不想太多將新人摻雜進來,因為沒人能替代自己和過去告別。
依靠新人去彌補舊人帶來的傷害,本質上也是一種自私自利。
我想完完整整獨自一人真正走出和宋時的回憶。
我想我確實做到了。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而我還沒有病入膏肓。
只要還沒有失去對喜歡的期待,沒有人在感情里病入膏肓。
9
宋時在我訂婚那天,好說賴說找了祝若蕓,托她給我看個東西。
她拿了,本來沒打算給我看的。
我也不知道的,但是在化妝間的時候,我看祝若蕓坐立難安,鬼使神差地問:
「宋時讓你跟我說什麼嗎?」
我很久沒提起過這個名字了。
祝若蕓差點沒繃住。
她煩躁不安地揉了把頭發,后知后覺揉亂了好不容易做好的發型,難得當著姜明面前罵了句臟話。
「甭看。」她呸了一聲道,「管他呢?」
我平靜地看著她。
在我安靜的注視下,她泄了那口氣,嘆了一聲:「年年,我真不是非要在今天提的,他知道你老公也是 a 市的,會回來辦婚禮,所以大早上堵我家門口,失魂落魄的。」
「我本來是想替你踹他兩腳的,」她哼哼兩聲,渾身不痛快,從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張疊了幾折的小紙片,「但是有些東西,或許讓你知道……會更好呢?」
我展開就知道,祝若蕓到底有多不情愿接過來收下給我看,才能將這一封寫得滿滿當當的信紙,疊成那麼小的紙片。
老實說,有那麼一瞬間,我還是有些恍惚的。
倒不是心動死灰復燃,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恍惚。
命運兜兜轉轉,對的人會重逢,錯的人終究要放下。
故事寫到最后也要有一個結尾。
正如此刻,滿室寂靜里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
我接通了宋時的電話。
他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和欣喜:「年年,你看見了嗎?」
我說:「還沒。」
他小心翼翼道:「好,好。」
他說:「我等你看完。」
宋時這幾年也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說他真的養了那只小邊牧;比如說他翻出來了很久之前我們在情侶空間里寫過的日記;比如說他遲遲發現了我那些從明媚怒放到熄滅冰冷的愛意。
他字字句句寫滿了當年那些回憶,那些我以為他根本不會記得的回憶里的小細節。
原來被過去回憶折磨的人,真的會記著每一點細節,在時間里將自己磨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