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群起了一陣驚呼。
“她的心愿是陪我左右,我也去燕,就不算違誓了!”
胡府的一位老嫗連忙阻止道:“這怎麼行!大小姐,你……”
“為何不能?反正我也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待著,去燕住幾年也挺好。”父親不見了,胡家亂得很,那些叔叔嬸嬸全都來她跟前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煩得不行。索性遷居,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胡倩娘越想越覺得此法甚妙,既成全了這對苦命鴛鴦,又讓自己從泥潭中解脫。
然而,巫女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行。”
胡倩娘有點生氣了,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想怎樣?非要逼死新娘嗎?”
老嫗嚇得連忙拉她的手,道:“大小姐慎言啊!”
胡倩娘甩開她的
手,走到轎前,她本就是受不得半點委屈的性子,即使面對著大司巫也毫不畏懼:“巫神憐愛,怎會毀人姻緣?還請大司巫給個說法。”
轎內,伏周的聲音輕輕卻又清晰地傳了出來:“你要保她?”
“對。”
“她殺了你父,你也要保她?”
轟隆隆,似有晴天霹靂,重重砸在所有人耳中。
更砸得胡倩娘連退三步。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說什麼?”
“神諭——胡九仙,死于此人之手。”簾內伸出至高無上的玉杖,伴隨著“叮當”鈴聲,杖頭不偏不倚地指向了茜色。
“天啊!天大的消息啊……”吃吃飛奔而入,把胡府發生的事快速說了一遍,“太緊張了,我要繼續去看!”
走走道:“那大小姐呢?看見沒?”
然而吃吃壓根沒聽到這句話,又風一樣地飛走了。
秋姜站在窗前,放下手中的叆叇,悠悠道:“有意思。”
“難怪你不著急。
”看看忍不住譏諷,“你是不是早就預料會有人替你破壞婚事?”
“你這丫頭,為何對我這般敵意?”秋姜好奇道。
看看愣了愣,別過頭去不說話了。
走走則遲疑著開口道:“姬、姬大小姐……胡老爺,真的死了?茜色殺的?”
“我不知道。如果是真的,這丫頭可太了不起了;如果是假的,那這個丫頭,更了不起。”
“還請姬大小姐指教。”
“能當天下首富的人,一生不知要經歷
多少坎坷風波倒懸之急,都不足奪其運,能殺這樣人物的人,豈非很厲害?”
看看反駁道:“那可不一定,所謂大風大浪蹚過來,結果陰溝里翻了船的人也不少。”
秋姜笑了笑,沒說話。
走走道:“那麼,為何說如果是假的更了不起?”
“大司巫的神諭是不可以輕易出口的,一旦不準,就會降低她在百姓心中的威信。若是謊言,能讓大司巫搭上自己的名望也要栽贓給她,可見此人之重要。”
秋姜說到這兒,再次拿起叆叇,瞇眼看向人潮的中心處,沉聲道:“個人之勢不足如此,茜色,你背后站著誰,讓我們看一看吧……”
院落內一片死寂。
神諭降臨,所有人都在瞬間失去了聲音。
幾息后,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胡倩娘。
她僵硬轉身,望著被玉杖指著的茜色,顫聲道:“是、真、的、嗎?”
茜色眼中一派漠然,似是默認。
胡倩娘的第二句話就越發顫抖了起來:“不可能!我爹不會死的,我爹怎麼可能死?不可能……”
她環顧四下,希望能找到應和者,然而所有人臉上都寫著驚恐。
神諭,是不會錯的……
胡倩娘跌跌撞撞地朝茜色走去,問:“你為何殺我爹?為什麼?”
茜色的嘴唇動了動,剛要回答,一旁的風小雅突然牽住她的手。茜色一怔,胡倩娘也一怔,她的眼睛瞬間紅了,道:“你要庇護她?”
她立刻拔劍。
胡
倩娘當然是會武功的,而且在貴胄小姐中算得上是佼佼者。可她還沒來得及拔出,風小雅指風輕彈,劍身崩斷。
——她拔出了一把斷劍。
此舉猶如火上澆油,瞬間惹怒了眾人。胡府家丁紛紛拔出武器圍了上去,將兩位新人圍在中央。
胡倩娘盯著茜色,嘶聲道:“回答我!為什麼?”
風小雅站到了茜色身前,道:“可不答。”
茜色卻反握了握他的手,重新走到他跟前,直視著胡倩娘道:“因為他該死。”
胡倩娘尖叫起來,揮舞著斷劍朝她劈去。
風小雅一掌,將她整個人拍飛出數丈,落在草地上。
胡倩娘顧不上疼痛立刻爬了起來,喊道:“殺了他們!”
張燈掛彩的喜堂,終究是變成了修羅場。無數人、無數武器,全都朝二人沖去,從客棧窗戶看去,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旋轉著要將一切吞噬。
秋姜的目光閃了閃,低聲道:“阿善,該你出手了。”
然而姬善并沒有出現。
風小雅以一人之力,應對憤怒的人潮,像崔嵬劍門的守隘人,讓萬夫在他身前退卻。
胡倩娘看著一個個被拋飛的家仆,目眥欲裂道:“殺了他們,府內物件,任憑挑選!”
圍觀眾人一聽,當即有數十人躍躍欲試地加入攻擊。
胡倩娘又喊道:“他武功雖高,但無以持久!給我拖住他!”
風小雅面色微變。
茜色在他身后低聲道:“你走吧。他們只想要
我的命,你單獨走,他們不敢攔的。
”
“不。”
“我不值得你如此!”
風小雅回眸看了茜色一眼,這一眼,如光透紗、霜凝珠、天破曉、風輕來,如這世間所有美好被領略的瞬間,令她心中一驚、一漾、復一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