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們嚇得再次叩拜。
時鹿鹿轉身,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一聲異常的響動。
巫女們也聽到了,紛紛轉身。
那異動未停,接連不斷地傳來,像什麼東西在啃咬木樁。
“奴去看看!”稟事巫女剛起身要出門,一道風聲從她身側掠過,卻是時鹿鹿本人親自沖了出去。
清洗羽衣的巫女們急了,忙喚道:“大司巫,您沒穿外衣……”
時鹿鹿毫不理會,幾個跳躍沖向懸崖邊的小屋,正好看見一塊地板被人從里不知用何物撕扯踩踏,一半脫離了木屋,啃咬木樁聲便是由此而來。
時鹿鹿加快腳步,然而已來不及,只聽“咔嚓”一聲,地板斷裂,其中一截往下墜落。
“住手!”時鹿鹿剛喊了兩個字,一角白
衣出現,正是姬善穿的白狐皮裘。
姬善的頭從挖空的地板里伸了出來,兩人目光相對——
仿佛回到初遇那一天,從著火的馬車上滾落時,她看見他,他也看見她。她見他是林深見鹿,他見她是萬劫不復。
“阿善!”時鹿鹿的聲音帶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驚恐,“小心!”
姬善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像風吹過山谷,山谷因此有了回應,但風不會停留;像雨落進小溪,小溪因此有了漣漪,但雨沒有溫度;像恢復成初見時的那個她——一個漠然地看著這個世界的局外人。
然后,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阿善……”時鹿鹿下意識地飛過去,他的身體也離開了聽神臺。
身后巫女們在尖叫。
耳畔全是風。
眼前只有那道白影,那片白袍,那團被風吹得根根豎起的白毛。
時鹿鹿在最后關頭抓住了白狐皮裘,左手的玉杖插進山巖。
然而,沒來得及松口氣,皮裘“刺啦”裂開,里面的姬善繼續墜落。
時鹿鹿用力抓著玉杖,在巖壁上拉出一道火花,追著姬善往下奔跳。
玉杖終于承受不住這股巨力,“咔咔咔”裂出無數紋路,碎成了粉末。
時鹿鹿索性棄杖,雙腳在壁上用力一蹬,借力往下跳,在半空中再次抓住姬善。最后,一起掉了下去……
“也許跳下去了,就知道深淵到底是什麼了。”
“我們下山吧。”
“嗯?”
“不用跳,走下去,就能知
道它到底是什麼了!”
她曾試圖拉著他一起走下去。
然而最終的結局是,他們一起跳了下去。
第10章 浮舟
她夢見自己在水中,背著一艘船。
好討厭啊,怎麼又做這個夢了?
船不是已經翻了嗎?她不是已經不用再背船了嗎?她不是已經上岸了嗎?為什麼還會做這個夢?
她覺得透不過氣來,拼命想要掙脫。槳在哪里?快出現啊,快把船拍碎,只要船碎就能結束了……這一切就都能結束了……
突然間,船底彈出無數根針,一下扎進她體內!
姬善猛地睜開眼睛——
暖黃色的枯葉鋪了一地,她趴在葉堆上,全身赤裸,手上頭上背上都扎著針,而且銀針十分眼熟,定睛一看,正是時鹿鹿從她這兒偷走的那套!
一只手輕壓住她的脊背,然后,又一根針刺進了懸樞穴。
姬善先是繃緊,又放松下來——這是在療傷。
然后她才發現,自己受了重傷,失血虛脫,才有一種浮在水上的無力感。
銀針一根根從命門、腰陽關一路往下。那只手也輕輕移動,按在肌膚上,有點熱,有點癢,還有點莫名的羞恥。
但這是在療傷!她想,沒什麼大不了的。
銀針刺至會陽穴,終于停了,身后之人起身離開。
姬善努力抬眼看著前方,判斷出自己在密林中,而且比之前探索所到之處更遠,因為巫樹沒了,變成了杉樹,這意味著,離沼澤已經很遠了。
懸崖下方竟沒有湖啊洞啊奇遇啊,就是很純粹的一片樹林,真無趣啊。
正當她這麼想時,一條蛇突然從草叢
中抬起上身,一對琥珀色的眼睛專注地盯向她。
姬善整個人一僵……她錯了,她不嫌無趣了還來得及嗎?
蛇頭橢圓,身上黃環黑環相間,緩緩朝她游來。
“大哥!看你骨骼清奇相貌不凡,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金甲帶!你不是吃老鼠的嗎?你朝我游來干嗎……”
此蛇雖吃老鼠,卻有劇毒。若平時遇見,必定抓來做藥,但她此刻身不能動,只能驚慌。
“大哥!我可沒招惹你啊,別再過來了!”眼見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姬善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只聽一聲輕響,吐芯聲突然沒了。
姬善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只手抓住蛇身將它掐死了。然后,那只手在她身下的枯葉堆里找了找,找出幾顆蛇蛋。原來是雌蛇護卵……“不對啊,大姐,你不是夏天產卵的嗎?現在可是十二月啊!”
姬善覺得書上所學,到了宜這破地,全部亂套了。
手的主人終于走到了她的正前方,把一堆枯枝架在地上開始生火。
姬善睜大眼睛——此人當然就是時鹿鹿,卻不知為何,看上去有點奇怪。長發大概是掉下來時被什麼纏到斷了,變成了參差不齊的短發;臉上的紅繪徹底沒了,露出完整的臉龐,沒有笑容,也不靈動;最重要的是,一眼也沒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