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罰跪
見到云舟跪下,蕭錚在屏后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宮人繞過屏風來到云舟面前,伸出了雙手。
云舟將袖中的那枚白玉雙魚佩交在那宮人手中。
玉佩被奉于蕭錚面前。
躍動的燭火下,白玉盈然生輝,發出柔和光澤,玉佩上纏繞的絲線和瓔珞都還鮮亮,可見有被人好好保管,雙魚紋樣是北燕渤水之州的徽記,是他身為北燕皇子的身份象征。
當年他十五歲,離開北燕來到大魏,出發前,他的父王將此配親手給他戴上,約定他從大魏回來之后以渤水州為封地,將他封為渤陽王,那時的他一心只想做父親的驕傲。
但是大魏皇帝說一套做一套,三年之后,和平的盟約撕毀,蕭錚險些命喪魏都,僥幸逃回北燕,自己的父王已經臥在病榻,識不得人了。
父子天倫,人生大憾。
蕭錚覺得,父王的病,必然與這三年來日夜為自己憂心有關,這一切都是魏帝造成的,因此,他格外恨毒了魏帝,一想起來承天殿王座上那雙渾濁而陰鷙的眼睛,就恨不得立時將其碎尸萬段。
至于魏帝的女兒,他肯接受求見,已經是給與了她們最大的仁慈。
“你從何處尋得此佩?”他輕輕摩挲玉佩的花紋。
云舟發現蕭錚在試探她,于是微微抬眸:“這玉佩不是渤陽王您自己丟下的嗎?三年前,皇城朱雀門外,負傷的北燕世子藏在我的馬車座下,逃走時,遺落了這塊玉佩。既然當初我沒有揭發你,那今天拿這個玉佩換我妹妹的診治,對渤陽王來說,已經很劃算了。
”
屏后的蕭錚沉默了一瞬,嗤的輕笑一聲:“沒有揭發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你敢出一聲,我一定會當場斬殺你,你早就已經沒命在這與我討價還價。”
云舟并沒有畏懼于這聲冷笑,她只是隔屏直視那個影子,說道:“我只知道,我如果當時叫嚷起來,不管我死不死,北燕世子都難逃抓捕,如今,也就沒有一個渤陽王讓我跪著求他。”
云舟的言辭和語氣,帶有一種微妙的怨憤與倔強,這終于讓蕭錚凝眸正視這個屏風后的女子。
錦屏是暖閣原有的物件,屏繡是魏帝喜愛的美人斗草圖,兩位衣著華麗,身姿裊娜的大魏仕女正在水邊斗草嬉戲。
而云舟此時是那屏上第三個身影。
她柔和纖巧的姿態落在白色的絲娟上,隱隱約約看得見她白色的衣裙和烏黑的長發。
蕭錚從榻上起身。
云舟眼見那本來就高大的影子,一站起來,被燭火烘托的有如巨人,那巨人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來,那可怕的壓迫感,令云舟微微垂下了頭,她不敢抬眼,最后,只能看到一雙黑色錦緞的靴子落在自已半尺之外。
她終于忍不住想要后退,但是,被驟然捏住了下頜。
那只手的力氣不小,將她的臉肉捏的變形,嘴唇被迫微微張開。
蕭錚俯身,粗糲的手掌捏著那張小巧的臉蛋,迫她抬起頭來。
他終于看清了她的樣子。
昏黃的燭光里,云舟蒼白的小臉,像薄而脆弱的白色夕顏花,然而那雙眸子烏黑的如黑曜石一般,讓人忍不住多望一眼。
蕭錚看清她的容貌,忽然皺了皺眉,有一瞬的遲疑,但終究沒有松手,而是問道:“那你如今是否后悔當時放走了我?”
這句話,讓云舟的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從魏燕正式開戰,北燕頻頻得勝,大魏步步敗退起,云舟就因思慮過重病倒了。
兩年前,她沒敢把朱雀門外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她本以為一切都會無聲無息的過去。
但是被她放走的蕭錚回到北燕后,帶著對魏帝的仇恨,樹旗起兵,向大魏揮來了利劍。
戰事一起,她每一天都在做噩夢。
如果當時她不放虎歸山,讓無辜的北燕世子死在父皇的陰謀里,如今大魏是不是就不會敗?而她,一個大魏的公主,無疑已經成了大魏的罪人。
她每天都在為此飽受折磨,以致本就不好的身體幾乎徹底崩潰。
但是,縱容父皇的殺戮,就是正確的嗎?她覺得痛苦,但她從未覺得后悔。
所以,此刻的云舟用那雙美而含淚的雙眸看住蕭錚,回答道:“我只知道,當年父皇抓捕你的罪名,是莫須有。”
蕭錚與她對視良久,似乎想從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些虛偽或欺騙,但是沒有,那雙眼眸如澄凈的湖水,不染纖塵。
他驟然松開手,直起身來,居高臨下看她,嘲諷道:“你不會覺得是你導致大魏傾頹的吧?”
說著,他笑起來,重新走回榻邊去:“不要太高看你自己,大魏早就從根里爛透了,爛的最徹底的那個,就是你的父皇。”
蕭錚似乎很有閑情逸致,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愉快地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父皇還活著,他一路南逃,渡過了春江,自稱要與我劃江而治,今早,我收到所謂大魏小朝廷的快馬帛書,我以為,他會想要贖回你們這些皇女妃妾們,可是你猜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