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失蹤后的第十年,我在緬北邊境見到了他。
我是貨品,他是對面買我的老大。
可他好像不認識我了。
1
臥病在床的第三天,沈恪終于回來看我了。
他帶著滿身未散的血腥氣,一進門就過來抱我:「這幾天有沒有乖乖吃飯?」
我睜開眼,被涌上的硝煙氣味嗆得直咳嗽,下意識往后躲了躲。
沈恪唇邊弧度未變,攥著我的那只手卻猛然用力:「看來這麼久還是沒學乖。」
我疼得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就滿意地松了手,把腦袋抵在我肩窩上。
「乖,讓我休息會兒。」
「……」
「幫我把衣服解開。」
他微微抬起胳膊,垂下眼睛,一副順從的、任我宰割的樣子。
連腰間的槍套和匕首,都仿佛觸手可及。
但我知道,這是陷阱。
上一次沈恪這樣抬起胳膊的時候,我借著給他解外套的動作,猛地拔出了他腰間的手槍,頂著他太陽穴。
「……放我走。」
明明是我在脅迫他,可我握槍的手在輕輕顫抖。
反倒是沈恪,一臉從容地抬起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腕。
「會開槍嗎,要不要哥哥教你?」
他一用力,我就因為吃痛松了手,槍被他接住,反手頂住了我喉嚨。
開了保險,他食指扣住扳機,閑聊般開口,
「看,要這樣才能威脅人——自己拉開抽屜,把那根鐵鏈套在脖子上,不然你這里——」
他用槍管點了點我喉嚨,瞇著眼睛閑適地笑。
「會開花。」
那次之后,我被沈恪用鐵鏈拴在院子里,整整三天。
這里臨近赤道,夏天漫長,天氣多變。
我睡在外面的第三天晚上,突然下起暴雨。
短短幾分鐘就被淋得濕透,我抱著膝蓋蜷縮在墻邊,過了好久,聽到動靜,茫然地抬起頭。
沈恪沒有撐傘,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哪怕淋了雨,那張輪廓深邃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眉眼堪稱銳利。
「知道錯了嗎?」
他揚眉,沖我輕笑,「過來親哥哥一下,就讓你回房。」
「……」
明明知道這是他馴服我的手段,但我那時候已經被淋得頭暈,胃部也在隱約抽痛。
所以我慢慢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攀著他肩膀,踮起腳,把嘴唇貼過去。
沈恪垂眼看我片刻,眸色漸漸加深,然后一把將我抱起來,走進屋內。
他實在是個很能折騰的人。
那天晚上之后,我發起高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神思都有些模糊不清。
沈恪也終于好心地放過了我,還請了醫生來給我看病。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不聽他的話了。
……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沈恪忽然扣住我下巴,用指腹摩挲著,
「當著我的面,還敢去想你那個不知去向的哥哥,是嗎?」
我咬了咬嘴唇:「我沒有。」
為了表示順從,我伸出手去解開他染血的外套。
然而動作間,一柄粘著碎肉的小刀忽然從他口袋里掉了出來。
「……」
我低頭看著被子上的東西,大腦一片空白。
反倒是沈恪,若無其事地撿起小刀,隨手揣進口袋,抬眼看到我的表情,反倒笑出聲來。
「怎麼了,嚇成這樣?」
他一點點湊近,盯著我驚惶的眼睛,「第一天知道我是干什麼的嗎?」
我就是知道。
才難受到不行。
2
童年時期,學校里的普法教育,我全程都是和沈應星一起參加的。
有些圖片太過直白血腥,我膽子小,嚇得不行,他就悄悄擋在我身前,讓我看得不那麼真切。
沈應星是我爸再婚后,后媽帶來的哥哥。Ƴž
沒有狗血的虐待戲碼,她對我們一視同仁,甚至待我要比沈應星更好一些。
「穗穗是女孩子,當然該寵著點嘛。」
踐行這一條的,除了沈阿姨之外,還有沈應星。
我常常想,就算我有一個親哥哥,他對我也不會比沈應星更好了。
小時候我身體不好,性格也軟綿綿的,全靠他護著我,才能不被欺負。
沈應星后背有道顏色很深的疤痕,就是為了我打架時被刀劃傷的。
當時鮮血直流,我嚇哭了,反倒是他這個受傷的人反過來安慰我。
如果沒有意外,我們這個重組家庭本該一直幸福下去。
但人生總有意外。
我十四歲那年,大我一歲的沈應星忽然失蹤了。
我爸和沈阿姨很快就報了警,警察幾乎翻遍了整座城市,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這座城市離邊境只有兩百公里,跨過邊境線,就是秩序崩壞的緬北。
鄰居們都勸,說沈應星回不來了,好歹你們還有一個,不至于沒人養老送終。
我爸不言不語,辭了工作,開始了漫長沒有結果的尋找。
沈阿姨看我的眼神不再慈愛,反而充滿恨意:
「如果不是跑那麼遠幫你買東西,應星不會失蹤。」
我沒法反駁。
因為是我說,城北新開了一家桂花糖炒栗子,特別好吃,我們班好多同學都吃到了。
沈應星一向寵我,所以寫完作業后,看時間還不太晚,就騎車出去幫我買。
然后就再也沒回來。
因為始終沒有找回沈應星,沈阿姨的身體和精神漸漸變得不太正常,在我二十歲那年就去世了。
我爸也在某次去外地找他的路上出了車禍,沒能搶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