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讓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少爺,您自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這對您和董事長來說是雙贏的事。怎麼選能過得更輕松,我相信您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房間里隱隱傳來腳步聲:「那麼,我今天就不打擾您了。再會。」
我直起身子,悄悄摸回了房間。
這不是我第一次碰見周讓父親身邊的陳秘書來找周讓。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們還在鎮里念高中。
那天下午,一輛令人咋舌的豪車停在了周讓外婆家的門口,從車上下來了一個一身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提著很多禮盒,畢恭畢敬地喊周讓「大少爺」
面對他的出現,周讓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像往常那般看著我跟著外婆練琵琶、給我切水果、陪我寫作業,仿佛看不到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
一直到黑夜將盡,不知道陳秘書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突然一把抓起陳秘書的衣領,連人帶著那些禮盒一起丟出了門外。
「滾。」他面若寒霜,語氣冰冷,「我沒有這樣的老子。」
「小陳,勞煩你轉告周偉強,阿讓是我的孩子,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周讓外婆的語氣雖然溫和,卻不容置疑地關上了門。
晚上吃過飯,我趁著媽媽洗澡的時候偷偷爬了上圍墻。
蟬鳴聲陣陣的小院里,周讓隱在黑暗中,指尖燃著一點猩紅。
他就那樣站著,一動也沒動。
直到猩紅快逼近他的手指,我才輕輕喊了一句:「周讓。」
他回魂般地輕顫了一下,有些慌亂地丟掉了煙頭,循著聲音朝我的方向看過來,裝作輕松道:「小哭包?怎麼還不睡?」
我跳下圍墻,拉了拉他的衣角:「你不要難過。你和我說過的,不要對自己不能選擇的東西有過多期待。他不好,但是不妨礙你很好。」
小時候,我也羨慕過那些可以和媽媽撒嬌的孩子,也想和他們一樣,和媽媽一起吃冰淇淋、討論班里的八卦、研究最新的潮流。
我問過周讓:「為什麼他們可以擁有這麼好的爸爸媽媽?」
周讓擦掉我嘴角的冰淇淋,思忖了一陣,認真地告訴我:「小哭包,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我們沒有辦法選擇的。但對我來說,最幸運的是在可以選擇的范圍里,得到了最好的。」
后來我又見過陳秘書幾次。
從他們幾次不愉快的談話中,我得知周讓的父親大概是終于發現了他的小兒子天賦平平,在各方面都遠不及周讓聰慧,再加上年事已高,可能活不到第三個兒子獨當一面的時候,所以有了和周讓修復關系、讓他回家繼承家業的想法。
但可笑的是,我和周讓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里,我只見過陳秘書堅持不懈地來找周讓,卻從來沒見過他的父親一面。
周讓母親過世后,他火速和已經顯懷的秘書再婚。五歲的小周讓抱著媽媽的遺像堵在家門口不讓秘書進門,他的父親就示意保鏢連拖帶拉地把他關進了閣樓。
等他從陰暗的閣樓里出來時,昔日的全家福已經被新人的婚紗照取代,整個家里都籠罩著迎接新生的喜悅,沒有一個人記得兩個月前,這棟房子的女主人剛剛過世。
后來,他的繼母污蔑他故意推她,他的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地當場扇了他一個巴掌。
那天晚上,小周讓背著媽媽的遺像離開了家,孤身一人坐大巴車來到了 C 市。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他的。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傍晚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推開小院的門,發現有個臟兮兮的男孩躺在門前的石階上,懷里護著一個相框。
我艱難地把他拖進了家里,笨拙地給他擦干凈臉上的臟水,喂了一點米湯。
他醒來后我才知道,他是我的琵琶老師的小外孫,姓周名讓。
10
如果說我一直在追求的,是掙脫媽媽手里的木偶線,那麼周讓一直渴求的,就是反叛父親的一切標準。
他在五歲之前,是標準的天才小孩。智商超高、過目不忘、會很多種語言和樂器,甚至在世界棋手排名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曾經面露諷刺地告訴我,這樣的他,是他父親最樂于在酒桌上炫耀的資本。
來到 C 市云鎮后,他像是為了與那個令人厭惡的家庭決裂般地開始「墮落」,經常逃學,要麼跟著一群小混混出入烏煙瘴氣的游戲廳,要麼帶著一群小孩追雞攆狗。
我悄悄問過周讓的外婆,這樣的周讓,會不會讓她失望。
她聞言笑道:「他之前老氣橫生的模樣哪里像個小孩呢?琴弦崩得太緊,是很容易斷的。讓他玩吧,這孩子心里的怨太多了。等他長大了,他會選一條正確的路的。」
周讓的外婆沒有預料錯。
在上六年級之前,周讓的成績一直在班里墊底,是所有家長嘴里的「壞小孩」
媽媽之前看在周讓外婆是我的琵琶老師的面子上,只是隱晦地警告過我幾次離他遠一些。
直到六年級分班考試,周讓再次以全科零分的成績墊底,她終于忍無可忍地禁止我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