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聽說了,也興沖沖地捧著本子來了。
我媽嚇得后退:「你拿回去拿回去。」
小婷姐笑彎了腰:「一加一等于二可還行,老李,你盡幫倒忙。」
考前動員會發了蛋糕、粽子、巧克力,我媽不容商量地說:「都得吃完。」
實心糯米粽子里只放了幾點紅豆,噎得我直翻白眼。
考完最后一場,我知道自己考得很好。
那是把枝頭的紅蘋果牢牢地握在手心的感覺。
據說每年高考的最后一天都下雨,這一年也不例外。
細雨打濕校園,綠草青青,杜鵑花開得正好。
我心情愉快地轉著傘,往校門口走。
我知道,世界上兩個愛我的人,都在門口等著我。
番外—孫蘭香
1
我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上頭有個哥哥。
媽一懷上我,爸就跟大伯說好,把第二個兒子過繼給他。
我一出生,是個女孩,大伯「哼」了一聲,抬腳就走。
他從堂兄家過繼了一個兒子,帶著他回了上海。
過節,堂叔上門炫耀,說他的兒子在城里過得多麼光彩,以后一定能出人頭地。
他是親生老子,還怕將來享不到小兒子的福嗎。
我爸喝了一肚子酒,抓起我就往河邊拖:「小丫頭片子,白糟蹋糧食。」
我媽抱著哥哥,一聲不吭。
是奶奶拽住我兩只腳:「你敢扔這孩子,我也跟著跳下去!」
吳嬸也罵他不要臉,親媽的話都不聽。
我爸往地下一坐,酒蓋著臉,「嗚嗚」直哭,委屈死了。
奶奶拍打著我身上的灰,冷冷地白他:「沒出息的東西。」
2
那天以后,奶奶和爸爸分了家。
她帶著我住在老房子里。
從此我爸防我像防賊一樣。
他在田里割稻子,看見我往新房子走,提著鐮刀往回跑:「不準弄東西給她吃!」
我媽一聽,趕快把糖塞回罐子。
她像趕鴨子一樣,對我擺手:「蘭香,回去,找你奶奶去。」
哥哥過來抓一把糖,全塞進嘴里,眼睛都笑瞇了。
我飛跑回家,把通紅的臉埋在奶奶圍裙里哭。
奶奶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不哭不哭,什麼好東西,咱們不稀罕。」
「你看,這是什麼?」她笑盈盈地舉著一根芝麻棒糖。
我把糖含在嘴里,又甜又香。
奶奶告訴我,她在樟木箱子里藏了一只洋鐵罐,什麼時候想吃了,自己踩著凳子,想拿多少拿多少。
在奶奶的教導下,我很珍惜食物,一根芝麻棒糖能細細地吃一天。
洋鐵罐就像百寶箱,總也不會空。
3
三年級時,我爸不肯給學費了。
那時候還沒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上學是筆不小的開銷。
奶奶急得嘴角起了一圈泡,找我爸吵架,氣得暈倒。
我說:「奶奶,我真不想念了,上課就像聽天書,受罪呢。」
奶奶嘆了口氣:「蘭香,真不念了?沒文化要受委屈啊。」
我撲到她懷里撒嬌:「奶奶,我寧愿種地、種菜,我會很勤快的。」
輟學以后,我跟著奶奶種地、學針線活,里里外外,樣樣活計都拿得起來。
日子平靜而快樂。
十七歲這年,我爸逼著我嫁人。
他一聽別人說能給三萬彩禮,當場就收了錢,問都沒問男方是什麼情況。
實際上,男方是個瞎子,靠算命攢的錢,年紀比我爸還大。
我不肯,跟他大吵,逼他把彩禮錢吐出來。
他用麻繩捆住我的手,用爺爺留下的馬鞭把我抽得遍體麟傷。
我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他吩咐奶奶把我打扮打扮,明天男方就來抬人了。
夜深了,我退了燒,嘴里干得冒火。
奶奶給我灌下一碗糖水,攙著我從碼頭下了小船。
月光下,花白頭發的奶奶埋頭劃槳,連汗都顧不上擦。
「嘩嘩」的水聲中,我的眼淚掉下來了。
天亮時,我們到了鎮上。
奶奶送我到長途汽車站,給我一個地址,叫我去投奔舅爺爺。
我拉著她枯瘦的手,哭著不肯走。
她卻比我堅強,冷靜道:「孩子,別哭,你的路還很長。」
4
在舅爺爺家做了兩年小保姆,老人走了,我跟著人去上海打工。
除夕,我太想奶奶了,臨時決定回家。
搭別人拖拉機到路口,天都黑透了,烏漆麻黑,一顆星星都沒有。
到家還有二里路,還要路過一片墳地。
我走得心里直發慌,每一腳都像要掉到坑里。
沒想到,奶奶提著那盞老油燈,在路口等我。
老太太腰更彎了,伸著脖子朝我看:「是我家蘭香嗎?」
我的眼淚淌出來了。
沒人給她捎信,奶奶不知在寒風中站了幾夜。
她用圍巾裹住我的頭,摸著我的手說:「孩子,你受苦了。」
在昏黃的油燈下,吃著奶奶做的湯圓,像做夢一樣。
第二天清晨我就走了。
那幾年,我拼命地攢錢,想著把奶奶接出來一起生活。
過年過節,廠里加班三倍工資,我舍不得回去,總是托老鄉給奶奶帶東西。
奶奶也叫我別回去,她說我哥賭得很兇,還跟著人干起了人口拐賣的勾當。
那些人,只要有錢給他們,親女兒和老婆都能拐去賣,何況是妹妹。
后來,哥哥上了警察的通緝名單,酒鬼老爹,一路喝上了西天。
我攢下一筆錢,在香樟樹街上租了一個門面。
等我把奶奶接出來,開個菜館,老太太就專在門口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