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沙發旁用沾了水的毛巾小心翼翼擦拭我的臉頰,近在咫尺的呼吸淺淺落在我的側臉,幾乎避無可避,良久,我才聽見他說:
「虞禮,我記得我說過,沒有什麼能比你更重要。」
大抵是因為生病后的情緒更敏感,心臟控制不住泛起一陣酸楚。
明明從前生病只有自己一個人時也沒這麼難過。
我閉眼不再說話,卻怎麼也睡不著,耳邊傳來的是他很輕很輕的動作聲,不會吵到我,卻讓我無比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經降臨,我睜開眼,看見封硯正在廚房拿著一堆藥盒看用法。
橘黃的日落穿過玻璃落在他身上,我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過去靜靜地靠著廚房的門,看著他的背影,然后啞聲說:
「封硯,那個女孩你找到了嗎?」
他的背影肉眼看見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藥盒,回頭看我:
「找到了。」
嗓子有些疼,我想問那還為什麼要來糾纏我,但為了維持一絲體面,我問他:
「你們沒在一起嗎?」
他走近一步,嘆息一聲:
「她說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想和我有任何關系。」
所以就要來找我,拿我當替代品嗎?
而我只是借了她的光,短暫地被愛了一下。
我覺得心臟有些發顫,低著腦袋不想與他對視,眼里落下一整顆淚,洇入他的褲腳。
最終,我妥協地開口:
「封硯,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了……」
「我承認我是喜歡你,但這并不能讓我放棄自己的原則去做一個替代品。」
「你為什麼一定要步步緊逼?」
他的呼吸沉了幾分,一字一句重復:
「……喜歡我?」
我低著腦袋無聲落淚,直到他突然將我緊緊攬入懷中,盡管我昏沉的腦袋因為情緒的起伏變得愈加嚴重,但并不影響我聽見他說:
「虞禮,是你說不想和我有任何關系的!」
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突然斷裂,有什麼東西慢慢浮現在腦海,我后知后覺地問他:
「……是我?」
他將我的腦袋輕輕摁在胸口,嗓音又低又啞:
「是啊,是你。」
「整整十八年,真的太長了。」
12
自我八歲那年被打,導致數日高燒不退之后,就忘記了此前的一切。
最初的記憶是從八歲之后開始的。
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親人是誰,即便后來想過要找到家人,但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消息。
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封硯會是我在八歲之前的家人。
三歲那年,我的父母在一場化學實驗爆炸中意外身亡。
我被母親的至交好友帶回家撫養。
此后,封硯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相伴五年,直到我八歲那年,封硯的父親以帶我去找封硯為借口,去見他的初戀。
然后弄丟了我。
后來的十八年,封硯一直在找我。
這是他告訴我的。
但這段早已消失在我腦海,并且可能再也不會出現的記憶,讓我不確定我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畢竟我早就沒有家人,那要怎麼證明?
萬一是他認錯了人呢?
這個問題我在第二天就問了他。
聞言,他遞給了我一本相冊,里面是所有我和他的合照。
從三歲那年開始,直到八歲那年。
無一例外,照片中女孩的左眉間,一直都有一顆小小的痣。
八歲之后,每一張照片上他的身旁,都有一個手繪的女孩。
那是他畫的我。
畫了十八年。
大概是見我一直不說話,擔心是觸及往事難過,所以他故作輕松地開口:
「我想象每長大一歲的你,但終歸是想象,遠不如真實的你好看……」
我捧著相冊安靜地聽著,然后問他:
「僅僅只是因為這顆眉間痣嗎?」
他頓了頓,拿出那張我們最后一張合照,翻到背面,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句話:
「永遠在一起。」
字的下面,是兩枚小小的指紋。
我看著那句話,聽見封硯自嘲般笑了聲: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剛說完要永遠在一起,就徹底分離了。」
那之后不久,封硯分別帶我去看望了我的父母,以及他的母親。
我也見到了他口中那個害死他母親,弄丟我的罪魁禍首——
他的父親。
清冷寂寥的病房里,封硯牽著我的手站在病床前,笑得漫不經心,低頭對病床上因中風不能說話的人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要聽嗎?」
說完他將一份親子鑒定的報告打開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開口:
「恭喜啊,你替別人養了二十九年的兒子。」
「你可千萬要好好活著,別一不小心氣死了,臟了我媽輪回的路!」
說完他將報告砸在了他爸爸身上,雙目通紅地笑了笑,然后攬著我離開病房。
出門前,我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震驚之后無望地看著天花板,眼里一陣水光。
我當然不會同情他,他親手種出的因,也該親自嘗嘗果。
13
再次聽聞唐譯的消息,是他從昏迷中醒來了。
隨后就是他和江覓突然分手的熱搜。
曾經全網祝福的戀情,最終潦草收尾。
而當時事發現場的真相,已經無人在意。
那之后不久,江覓被人拍到和一位新晉頂流一起吃飯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