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什麼都不在意。
可我注意到江野說這些話的時候,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微發抖。
口是心非。
于是我告訴江野:
「我出生的時候我媽想掐死我。因為她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可接連生了兩個女兒。不過她沒成功,因為村子里的人把她攔下來了。」
「后來她想把我賣給別人。但我認路,自己找回來了。」
「他們不想讓我讀書,因為他們覺得女孩子以后是要便宜別人家的,有那錢還不如給兒子買身好看的衣服。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掙自己的學費,不給他們找到任何一個能逼著我退學的借口。」
江野也安靜了下來。
「所以江野,你永遠都不知道那天出現攔下我媽的你到底有多英雄。」
我感覺到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連江野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江望很好。可哪怕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也不是我想要追逐的光。」
「所以就算你其實不需要——」
我張了張嘴,卻突然說不下去了。
如果江野不需要呢?
如果江野也和江望一樣,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我這種無用的回報呢?
我突然茫然了起來,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江野突然笑出聲。
他笑得很夸張。
甚至用手捂住臉,肩膀一顫一顫的。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光來形容我,畢竟我聽到最多的都是罵我垃圾、爛泥。」
等到笑夠了,這人放下手,含笑地看著我。
然后用那種無奈而又包容的語氣重復:「溫喬,你可真是一個奇怪的犟種。」
「不過,挺像我的。」
江野又補充了一句,笑容燦爛。
15
江野允許我跟在他身邊。
我以為是我能夠多報答他一些。
但實際上更多時候都是江野在照顧我。
他每次買早飯的時候都會多買一份,說是有個小弟退出了,但他已經買習慣了。
「你要是不想吃就讓小周扔了。」
于是我每天都能吃到早餐。
江野讓我每次見面的時候多告訴他一些學校里的趣事。
「平時沒什麼事做,人無聊下來就想找點樂子。」江野笑哼了一聲,「我記得二中一堆奇葩,你記得跟我講講。不知道?不知道就去問唄!」
我很少和人接觸,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二中的奇葩事。
但是這是江野想聽的。
于是我開始嘗試和身邊的同學接觸,然后見面的時候一板一眼地把聽到的八卦和江野復述一遍。
每次都能把江野逗得樂不可支。
「我挺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板著臉說出這麼好笑的事情的。」
江野笑著擦去眼角的淚花,然后鼓勵我:「再接再厲,二中還有一堆奇葩在等你挖掘!」
于是我繼續和更多同學接觸,聊著八卦,說著二中的奇葩事。
直到某天和我關系一直很冷淡的同桌語氣感慨:「我之前還以為你是什麼不可接近的高冷學霸,不屑和我們交談呢!沒想到你也喜歡聽八卦,看來我和大學霸也是有共同之處的!」
這個時候,我才恍然發覺,我和周圍同學的關系融洽了不少。
我好像第一次,真正融進了這個班級。
反應過來的我在下一次見面的時候,鄭重其事地告訴江野:
「我想真的能為你做什麼事。」
江野笑了笑,然后反問:「你覺得報答只能是一種單向付出嗎?」
我被問得一愣。
在我把江望誤認成江野的那幾年,我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我聽江望的話,保護他,替他做好所有的事情。
哪怕會被他厭煩。
我用這種方式來努力報答了江望五年。
「不是這樣嗎?」
江野似乎毫不意外我有這樣的反應,于是他耐心地問我:
「你告訴了我二中的八卦,替我解了悶,這是不是真的?」
我遲疑了會兒,嗯了一聲。
「我開心了,就可以當成你報答我了,是不是?」
我悶悶地應了聲。
「所以你在糾結什麼呢?」江野含笑地看著我,「溫喬,你為什麼不能換一種讓自己開心一點的方式來試試呢?」
——江野告訴我,其實就算是報答,也能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
那條路上可以不用荊棘叢生。
那條路上,也可以遇到很溫暖的人。
「年齡不大,凈知道多想!」江野又笑著罵我,「行了,你要真想做什麼,就把你筆記借我幾天。」
他手下的那群男孩大多是因為家庭原因輟學不上了。
江野一直說他領著一群混混小子。
但實際上在遇到江野之后,這些人就再也沒干過壞事。
「現在當混混也得有文化,」江野告訴我,語氣很認真,「不然出去之后被人罵了還以為別人在夸自己呢。」
「未來高考狀元的筆記,怎麼想都是我們賺了啊!」
江野對我能高中狀元這件事一直堅信不疑。
因為他之前一直覺得他弟弟才是未來的高考狀元。
而我能在統考上超過江望,是比他弟弟還要更厲害的人。
然而事實上,那些筆記在被送回來的時候,整理得更加細致了。
尤其是數學。
那些我曾忽略的關鍵點也都被標了出來,甚至貼心地關聯上之前學過的知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