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場戲只需要一幅朦朧的沒有聲音的回憶場景而已,但導演大概是想要更真實的效果,所以讓傅馳隨便教我一首歌,只有完全投入進去才會忘記是在演戲。
唱的是一首粵語歌,不如不見。
事實上這首歌本就是他教會我的,當初我被迫參與學校舉辦的音樂節,除了國歌和兒歌什麼歌也不會的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是傅馳從節奏到音調一點一點教我,在我無數次忘詞唱錯調想要放棄時鼓勵我,在我站在臺上握著話筒緊張到發抖時將太陽花氫氣球放到最高,上面寫著:
「別怕,我在。」
后來,我再也沒聽過那首歌。
思緒回轉間,我已經跟著他的聲音唱到了最后一句,就是這時候,我的余光忽然瞧見了湖中央六角亭里一道熟悉的人影,他穿著黑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身形瘦削,雙手插兜看著我的方向。
隔得挺遠的,根本看不清人臉,但我可以篤定,那就是宋暮。
是那個我求他放過我之后,就一直沒出現在我面前,但會偷偷跟在我身后的宋暮。
發現這件事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吃大學附近小吃街的一家炸年糕,沒有緣由的想吃,于是偷偷出了酒店戴著口罩掃了輛小電驢就去了。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變故發生在我蹲在垃圾桶旁吃年糕時不小心和一位同學對視了一眼。
三分鐘后,周圍的人慢慢多起來,空氣中出現一股興奮又詭異的氣氛,越來越多的人在小聲說著我的名字。
直到有個男同學突然大聲喊了一句:
「是她,就是她,喬蔚!是喬蔚!」
我的腦子懵了一瞬,拎著沒吃完的炸年糕拔腿就朝不遠處的小電驢跑去,身后跟了一大群同樣拎著各種炸串的人。
就在我擔心第二天的熱搜會出現「女星喬蔚半夜吃炸串被大學生追了半條街」時,整條街里所有小推車上的大喇叭,都在反復喊著同一句話:
「本攤位所有大學生免費吃!僅限今晚!」
最終,當那群大學生在食物和我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食物后,我成功坐上了小電驢。
將最后一口年糕塞進嘴里準備離開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我看見那條充滿人間煙火味的長街里,站著一道挺拔的身影,隔著紛亂的人群,他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我轉身騎車離開。
第二天,一切都風平浪靜。
沒有人知道我半夜偷偷跑出去吃炸年糕被人追著跑,也沒人知道那天晚上全場買單的人到底是誰。
7
決定感謝宋暮是在我殺青的第二天。
雖然我隱約覺得這樣做會致使兩人關系更牽扯不清,但他畢竟是真的幫過我兩次。
于是我去了他的公司,然后在那里又被他保護了一次。
起因是我們在下樓梯時,身旁經過的兩個搬運大塊玻璃的工人,撞到拐角的落地大花瓶后摔倒了。
天旋地轉的一秒,我整個人被宋暮抱進了懷里。
同一時間,耳邊傳來巨大的玻璃碎裂聲。
我毫發無傷,宋暮的小腿被玻璃劃傷后縫了九針,無需住院,在家修養。
一頓飯引起的血案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盡管宋暮一遍遍告訴我,與我無關,但我很清楚,有我的原因。
為了減輕愧疚,我每天都會帶上營養餐和水果去看望他,盼著他快些好起來。
也表達了對他的感謝,關于那次試戲被騷擾和吃炸年糕被發現。
他聽完后坐在軟椅上,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我,似乎并不怎麼在意:
「那部劇我也有投資,總要考慮風險的,他要是沒做過那些事,就不會被人發現黑料。」
那是我和他自相識后接觸最頻繁的一段日子,意外地發現他居然會做飯。
當時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上門時恰好撞見他在煮湯,開放式的廚房里,他穿了件灰白色的圓領衛衣,沒經過打理的頭發軟軟地搭在額角,比平時壓迫感十足地他多了幾分溫潤,莫名有點像男大學生。
后來在我斟酌著如何對他開口既然他好了那我以后就不來了時,他遞給了我一碗湯。
也正是那碗湯,讓我意識到每天給他送的,親手做的飯菜,有多難吃。
為了緩解尷尬,我笑著夸贊他:
「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電視劇里像你這樣的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他怔了幾秒,隨即彎唇輕笑:
「我不僅會做飯,還會打掃衛生,會傷心難過,會……喜歡人。」
我避開他望過來的目光,不自然地捋了捋頭發,感受著空氣中驟然出現的黏膩灼熱以及莫名奇妙加快的心跳,開始出現想逃離的沖動。
其實我很認真地想過,如果當年我遇見的不是傅馳,而是這個時候的宋暮,我想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和他在一起。
可誰都知道,這種如果永遠不會存在。
我不是從前那個會對愛情有一腔孤勇的小女生了,而他實際上也不是真正的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