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的笑適當一僵,睫毛顫動時那種易碎感更濃了。
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喜歡什麼。
「喂。」
比如說,英雄救美。
就聽一道懶洋洋的男聲從教室尾端傳來:
「譚佳勛你很閑嗎?」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我身子還是一哆嗦,卻不是裝的。
這種聲音,這種語調,我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喂,小辛巴,你很閑嗎?』
『既然你這麼閑,幫我去超市買十瓶可樂吧,要冰的。』
……
『真買來啦,不過你因此遲到被教授罵了,真乖,沒和教授說多余的話,獎勵你把它們都喝了。』
『為什麼?人會和狗解釋狗為什麼要吃狗糧嗎?』
『實在喝不下了?老萬——』
『給他灌下去。』
我桌下的手拼命掐自己大腿,才止住身體本能的恐懼。
這種懶洋洋的語氣,幾乎成了我的夢魘,叫我無數次從噩夢驚醒,坐在宿舍床上連崩潰都不敢大聲哭。
他既沒吼也沒兇,甚至沒說一句臟話,卻叫人怕進骨子里。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想出什麼辦法來折磨你。
沒想到賀躍會去而復返,譚佳勛臉色難看,勉強笑嗔一聲:「阿躍你說什麼呢,我才不閑呢!」
她不自覺放下二郎腿,跟我嬉笑道:「小辛我就和你開個玩笑,你不知道我們班還有一個顧辛,和你同名同姓但是個男生,他爸是個賭鬼,他媽被他爸打死了,每學期貧困補助他都搶著申請,剛好和你反過來呢。」
大腿被掐到麻木,我抿唇低頭,身子再也抑制不住哆嗦。
又來了,這種揭人傷疤的玩笑,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玩笑」。
只聽「嘩啦」一系列響,賀躍將譚佳勛桌上還收起的東西全排到地上:「我和你很熟嗎?『阿躍』也是你能叫的?譚佳勛,你既然閑得有功夫欺負新同學,不如好好收拾一下你的包吧?」
嘰嘰喳喳的女姐妹團一下安靜成鵪鶉,就算有人有怒也不敢言。
「我、我沒欺負她!」堪比當眾挨了一耳光,譚佳勛面上紅白交錯。
她知道賀躍可不是什麼紳士,揍人從不看性別。
也就在賀躍靠近的一瞬間,我猛地起身,拋下句「抱歉我去趟廁所」就跑出教室。
「躍哥……我操!」
結果我剛踏出前門,迎面就和一人撞了一個滿懷。
我直接跌坐在地,那人搖晃一下張口就罵:「誰他媽走路不長眼啊?!眼睛不要就捐……」
我仰起頭,眼底還有淚光,辮子繩被撞飛,黑發柔順地披散下來。
「捐……我操。」
我分明在他眼中看見了驚艷。
「嘖。」賀躍從后門走出,臉上的不悅幾乎能實質化:「老萬,你走路不看路嗎?」
而萬百陽呆滯地瞅瞅賀躍,又看看我,最后看著賀躍指著我道:「我靠,躍哥,大美女!」
「……」
我坐在地上先是一怔,接著「噗嗤」一聲破涕為笑。
萬百陽再次看呆,賀躍卻是黑了臉。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
我幾乎在內心狂笑。
賀躍和他發小的理想型,竟然是同一個!
這樣的話……
「能拉我一把嗎?」
我朝萬百陽柔柔伸出手,那剃著寸頭、膚色微黑的少年也傻愣愣地拉我起來。
「謝謝。」我直勾勾地盯著萬百陽:「抱歉啊,剛剛撞到了你。」
「啊,沒事沒事!」萬百陽撓頭,一對三白眼瞪人時很兇,躲閃時卻很憨:「欸,你的辮子繩掉了!」
說著,足有一米八的萬百陽猛虎撲食般躥過去,屈尊跪下幫我撿起辮繩,回來時朝我伸手:「那個……」
我下意識閉眼。
閉眼,等著巴掌落下。
一百五十四個耳光,我記得清清楚楚。
就因為那天賀躍心情不好,就讓萬百陽抽我耳光給他取樂。
一百五十四個耳光啊,抽得我眼冒金星、耳鳴陣陣,喉嚨里全是鐵銹味,痛到恨不能死,屈辱到恨不能死。
「咳,那個,給你,你頭發散了。」
再睜開眼,預想的巴掌沒有落下,眼前的萬百陽臉有些紅,他攤開手掌,小心翼翼地托著那根粉紅色的辮子繩。
「謝謝你。」我手腳冰涼,擠出個笑,空洞的瞳孔里仿佛只裝得下一個萬百陽。
「我記得你下午有課的吧。」賀躍過來一腳踹上萬百陽,強行闖進我的視野:「隨意曠課可不好。」
這話讓賀躍說簡直像個笑話,萬百陽作為賀躍的頭號跟班,那一幫人曠課代課不是家常便飯?
但萬百陽就是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子,他揉了揉屁股:「嘶,躍哥你踹我做什麼?我聽說躍哥你們班有復學的插班生,特意過來看看。」
「欸,躍哥。」萬百陽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和賀躍說「悄悄話」:「是不是就是她?我靠這也太漂亮了,是我喜歡的類型!」
賀躍瞇了瞇眼,這是他折磨人前常有的動作:「她叫顧辛,小辛巴的辛。」
聞言,萬百陽爆出了今天的第三聲「我操」。
「同名同姓?小辛巴他也配?」
萬百陽的視線跳過他口中的「小辛巴」,掃了一圈教室:「昨夜小辛巴他一晚都沒回宿舍,他人呢?」
賀躍聳肩,眼底一片漠然:「死了吧,管他呢。」
我正扎頭發的動作一頓,收緊的手指揪得頭皮生疼。
扎好一個低馬尾,我轉身走向正被姐妹團安慰的譚佳勛:「抱歉,我剛才情緒有些激動,你的那種猜疑,我現在可以正式答復你了:我繼父一點不介意有我這麼一個『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