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一個賬本,上面記錄著從小到大養我的全部費用。
又一次吵架后,她讓我把這些錢都還給她。
我說,「好,都還你。」
連同你給我的生命,也一并還給你。
1
醫院給我打來了電話,提醒我明天去做第五次化療。
我看了看余額寶的金額,501285.32 元。
拒絕了。
對方似乎不能理解,「只要積極治療,再活一年,甚至更多時間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現在放棄,任由癌細胞擴散轉移,生存期可能連三個月都沒有了!」
我明白,只是這 50 萬,我不能動。
這是我大學四年,加工作四年,積攢的所有。
不算少,可我還欠著一筆債務。
是我父母的。
媽媽說,「撫養你長大成人至少花了我們 50 萬,你不還清,就是死,也是欠我們的。」
他們有三個厚厚的賬本,詳細記載著我自出生以來的所有花銷。
兩毛一根的冰棍,五毛一扎的皮筋,一塊錢兩片的退燒藥,七塊一個的鐵飯盒,學費,生活費……所有加諸我身的東西,都在賬本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全部賬目相加,共計 67439.7 元。
「以前的兩毛錢跟現在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物價漲了 5 倍都不止,而且還有好多沒法統計的花銷沒有記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錢。」
「我們付出的時間,汗水這些,都是沒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后來,她經過復雜的計算,最終衡量出了一個具體的數字:50 萬。
「耍脾氣之前,提要求之前,先看看你欠了我們什麼,問一問自己有沒有臉。」
所以不想追求那短暫的未來了,我要回去,然后把這 50 萬完完整整地交到他們手里。
2
我低價處理了出租屋里的一切,又辭了職,在一個陰沉沉的上午悄然退場,離開了拼搏了 8 年的城市。
下午 3 點,我輾轉回到父母的家。
因為我的手機號及微信已被媽媽拉黑,所以我把回家的消息告訴了爸爸。
等媽媽回家的時候,路過的一位阿姨打量我許久。
「你是云霞的女兒?」
我扯著笑點頭。
阿姨的眼睛卻立馬漫上了一層嫌惡,抬腿避遠了些。
「上再多的學有什麼用,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順,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做人忘本,遲早遭報應!」
想來也是沒少知道我的名人軼事。
我也懶得生氣,笑著提醒道:「惡語傷人,小心死了被拔舌頭。」
「什麼東西!」阿姨滿臉不恥地走開。
「還大學生呢,真沒素質!」
南方的冬天沒有暖氣,樓道的地板都是冰涼的,那涼意跟銀針似的往腳底鉆,鉆得我十根腳趾都失去了知覺,腿也跟不受控似的不停發抖。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我裹了兩件羽絨服,在門口一等就是 8 個小時,直到窗外亮起的燈火又陸續陷入黑暗,我才看見林歡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我媽媽裹著晚.晚.吖被子,坐在她床上追劇的照片。
那眼里的笑,都快從屏幕里漫出來了。
配文:有一個可愛的姑姑是什麼體驗?一不高興就離家出走,來我這散心。希望某人不要吃醋【偷笑】
哦,原來她是找林歡去了。
那個威脅了我一輩子的林歡,我世俗意義上的『表姐』。
我掃了眼樓道里的小廣告,撥打了開鎖電話。
3
林歡的房間溫馨如初,而我的已經被改成了麻將室,衣柜和書架都沒了影蹤,睡了多年的折疊床被隨意立在角落,褥子裸露著,沾染著各種形狀的黃褐色印記。
角落的破紙箱里,堆積著我僅剩的一切,畢業照,畢業證,榮譽證書。
我把家里所有與我有關的照片都燒了。
不多,加上四張畢業大合照,也就十七張而已。
正在園區上夜班的爸爸打來了電話,詢問我和母親的相處情況。
我撒了個謊,說我還在外面挨著凍呢。
爸爸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先自己找個地方住去吧,你媽朋友家有點事,過去幫忙了。沒回去應該是還沒忙完,等個幾天就差不多了。」
「嗯。」
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林歡發布了一條視頻。
她在公司的餐廳里吃飯。一同出現的,還有我那不愿意回家的媽媽,和穿著工裝、正貼心幫二人拿飲料的爸爸。
媽媽一邊笑罵林歡長不大,一邊將自己餐盤里的蝦仁挑出來給她。
而爸爸,則笑瞇瞇地看著二人斗嘴耍貧,憨厚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有些惡劣地想,如果他們再多拖幾日,拖到我死在家里就好了。
一打開門,就看見自己家里躺著一具腐爛的尸體,足夠膈應他們一段日子了。
可事與愿違,僅僅過了三日,得知家里有人的爸媽就回來了。
4
「誰允許你撬鎖的?鎖撬壞了誰賠?」
「他說鎖芯沒壞就沒壞,真弄壞了會告訴你?」
「白讀那麼多書,蠢得要死!」
剛進門,高跟鞋還沒來得及換下,媽媽就開始劈頭蓋臉地對我進行指責。
等看清我臉上的妝容后,又嗤鼻說了句「真丑」。
「而且不經允許進別人家是犯法的懂不懂?」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所以,這于我來說已經是別人家了嗎?
爸爸立馬撥拉一下媽媽的胳膊,「你少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