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冰冷。
「就是死,也是欠我的。」
「是我讓你看到了這個世界。」
我感到絕望。
17
許是對我太過失望,媽媽不再事事針對我諷刺我了,但也不再理我。
「我回來時看見培政的車停在小區門口,是不是來找歡歡的?」
「真的?那我得趕緊給歡歡打電話!」
「那丫頭因為這幾天小孫不接電話,哭得嗓子都啞了,等會兒陪我去樓下水果店一趟,我買點枇杷給歡歡送去。」
「也不敢多買,歡歡小時候就是蛀牙,牙口不好,不能吃太多甜的。」
其實從回來的第一天起,我的嗓子就是啞的,因為腫瘤已經侵犯、壓迫喉返神經了。
但好像,根本沒有人記得我原本的聲音。
我從房間走出來,剛在沙發上坐下,上一刻還沉浸在喜悅氣氛中的媽媽瞬間冷了臉。
她將電視一關,漠然地朝自己房間走去,然后將門摔得震天響。
爸爸一直覺得我上次和媽媽說要把命還她的事情太過分,也還生著氣,一聲不吭地拿起茶幾上的保溫杯,接了杯熱水,也回房間了。
不多時,里面便傳來了輕快的說笑聲。
聲如洪鐘地,沖擊著我的耳膜。
我在家里,又一次淪晚.晚.吖為了隱形人。
但沒關系,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在這個家里發散著臭味,讓他們再也無法忽視。
18
計劃失敗。
因為龜孫威脅我了。
說我再不出現,他就要上門討說法。
我就說他是個騙子。
偏要讓我,不得安息。
19
我陪他去河畔放了煙花。
黑色的河面被絢爛的花火點亮,微黃的路燈下,淡青色的煙霧繚繞,又被微風吹開,繾綣不舍地飄散向遠方。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濃密的眉毛向上一挑,然后微側著頭看向我,長長的睫羽下,映著色彩斑斕的光。
「12 月 31 日 19 時 59 分,劉朝祺,你該履行承諾了。」
他的神情莫名有一種要看好戲的愉悅感。可他氣息不穩,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你說過了今年就會迎接新生,還有四個小時,我只允許你再渣四個小時。過了零點,你就得對我負責了。」
原本預計今年就能還清父母的債,就能毫無負擔地遠走他鄉,拋下惡名與劣跡,擺脫自卑和怯懦,一身輕松地奔赴自由。
如果那時他剛好單身,如果那時他還心意不改,我就能有膽量,也能有底氣地與他站在同一處。
可是好可惜啊,上天它并不眷顧我。
在迎來曙光的前夕,因為一場持續的咳嗽,我被查出了肺癌晚期。
我用半年的時間將他推遠,祈禱他真的可以把心思放在別處。
可他找了林歡。找了那個給了我半生夢魘的人。
我知道他在逼我。
但我沒有底氣去應對。
我希望他渣,真的渣,這樣我才有底氣去淺嘗那麼一丁點屬于愛情的滋味。
沒有任何負擔。
「你得找你的一二三四五個前女友負責,咱倆只是炮友,輪不上。」
「那沒辦法,我剛好今年想結婚,你又正好趕上了。劉朝祺,算你倒霉。」
他說得很輕巧,像個無賴。
「好啊!」
我看著他笑:「再給你最后一個半月的冷靜期,你可以隨意撩,隨意談,如果到時候你還沒找到合適的人,情人節那天我陪你去領證。」
孫培政的笑容都快要壓制不住了,卻還是不屑地嗤了一聲,得意洋洋地扭回了頭,去看身后的燈火闌珊。
然后,我就看見他笑肌的位置鼓出了一個包。
「我只是說想今年結婚,你就直接定在情人節了,看不出來,你倒是挺著急。」
我有點難受。
如果他到時候知道我已經去世的真相,該有多難過啊。
我忍不住提醒他:「但你別忘了,我還有過別人的,所以如果在此期間發生了變故,比如我和他死灰復燃了,我就不會……」
「劉朝祺!」
孫培政轉頭,怒目瞪著我:「你 TM 就非得在這個時候說這個?!」
即使他什麼也沒說,但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已經成了他心里的一道疤。
「不是只有你有前任,不是只有你感情豐富,我睡過的女人數也數不清,別在我面前得瑟這個。」
「一個半晚.晚.吖月后誰不要誰,還不一定!」
20
孫培政生氣了,一個人大步在前面走,跟頭倔驢似的,喊也喊不住。
沒一會的工夫,修長的背影就被夜色掩蓋,不知去向。
我大口喘著氣,胸口的悶壓感讓我不得已停下了追逐的腳步,然后趕緊在河畔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算了吧,我想。
就這麼算了吧。
任他去吧。
最后一程也不是非要找個人陪著不可。
可孫培政那貨又回來了。
「別鬧,咱們以后都好好的。」他說。
「還記得操場角落的那株芍藥嗎?咱們以前夜跑累了都會在那里休息,你喜歡得不行,還畫過它來著。」
「我在海市有套房,院子里剛好種了一大片芍藥,白的粉的黃的都有,等開春了我帶你去看嗷。」
他牽起我的手,手心灼人,語調是難得的認真。
「你要是喜歡那里,咱們就不回來了。」
好。
不回來了。
21
我又在家里住了好幾天。
已經不太能進食了,感覺食道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