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林歡抑郁癥復發,整天窩在房間里要死要活,媽媽照顧得很辛苦。
「所有人都知道你姐和小孫要結婚了,你弄出這麼一出,讓你姐以后怎麼活?」
我捏了捏凍僵的手指,又搓了搓,然后回信息:「她怎麼活和我有什麼關系?我憑什麼要替她考慮?」
「沒良心!」媽媽很快回了三個字。
緊接著,又是一段憤慨的語音。
「憑什麼?就憑她是你舅舅的獨苗!憑你舅舅照顧你長大!憑你害死了她的爸媽讓她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如果不是你亂跑,他們就不會深夜出門找你,自然就不會失足掉到山下摔死!可你個沒良心的,讓你給你舅舅磕個頭你都不愿意!你還是不是個人!」
遙遠的回憶再次重重襲擊了我,我依舊覺得委屈和絕望。
但現在,還攙雜著興奮。
我扯著喑啞的笑,發出了一絲如銼刀打磨瓦片的聲音,伴隨著喉嚨里囤積的濃痰咔咔作響。
「如果那天他們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你在胡說什麼?!」
媽媽似乎不敢相信對面的人是我,打開了視頻連接。
我直接就拒絕了。
媽媽:「你三年級肺炎住院,你舅舅在醫院照顧了你七天七夜,花了上千塊錢,不是他照顧,你早就病死了!你說這樣的話不怕遭報應?再說他們有什麼理由要弄死你,弄死你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我愈加興奮了,興奮得雙眼腫脹。
我沒有回消息,而是關了手機,拿出了錄音筆,繼續給她準備禮物。
聲音卻是控制不住地顫抖:「因為你的親哥打著照顧我的名義強奸了我六年,他怕我跟你告狀,這算不算一個理由?」
「他所謂的照顧我七天七夜,不過是背著舅媽把我帶到旅館睡了七天七夜罷了,他逼著我陪他看小黃片,他墊付的醫藥費,都是旅館的住宿費!」
「后來舅媽為什麼討厭我?因為她發現她的丈夫對我動手動腳,認為我搶了她丈夫!」
「她有多恨我啊,甚至趁舅舅不在家,收了錢,把我塞給了村里的光棍……」
「我為什麼不給他們下跪,因為他們不配!為什麼不愿意待在老家?因為這里讓我惡心!」
「不管是他們,還是你們,都讓我惡心!!」
25
其實這些,我有告訴給爸爸的。
14 年前,我就告訴他了。
但他說這件事丟人,說出來不好,會讓我成為所有人的笑話,會讓我一生都抬不起頭。
說千萬不能告訴媽媽,因為媽媽重感情,會受不了這個打擊。說她易沖動,會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
他說多一事晚.晚.吖不如少一事,不如放下過去,好好生活。
他說舅舅舅媽都不在了,我還想怎樣。
還要怎樣?
「你父母雙全,吃穿不愁,身體健康,模樣也好,我們給了你良好的基因和物質基礎,你已經比很多人幸福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說劉朝祺,這世上每個人都不是一帆風順的,都會遇到大大小小的坎坷,就像我們遇到困難不會要你一起分擔一樣,這道坎,你也得自己邁過去。不牽連到無關緊要的人,不打擾其他人的生活,自我消化,是你的教養。
可我放不下的從來不是這些坎坷。
而是我的親生父親,在明知道我委屈、我有苦衷的情況下,還能視而不見,并心安理得地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說著無傷大雅的風涼話。
他多大度啊,大度到不管自己女兒受了什麼樣的委屈,他都可以替她原諒所有人。
我只是個資質平凡的庸人,不配做圣人的孩子。
我沒有回他的消息,只是給孫培政留了一條言:
「我們這個家呀,爛透了,別來。」
26
1 月 12 日。
雪下了一天一夜,河畔的行人更少了。
光白晃晃的,刺眼。
我這地兒不錯,沒風,干凈,可以看見麻雀覓食,但怪陰涼。
更糟糕的是。
我好像,尿褲子了。
27
1 月 14 日,出太陽了。
今天很倒霉,被一條耳朵炸毛的小白狗發現了。
小白狗的主人是個戴著紅色毛線帽的老太太,眼神不太好,還啰里啰嗦。
非要說什麼「孩子別亂跑了,趕緊回家去,回頭天黑了河妖出來,把你抓走呀」。
當誰是三歲小孩呢。
可好想哭是怎麼回事?
誰又不想成為三歲小孩。
28
我想挪到個干爽些的地方,可是好像起不來了。
雪真美啊。
鋪在陽光下,跟一地碎玻璃渣子似的。
扎得我眼疼。
29
在劉朝祺失聯的第二天,孫培政報警了。
但對于警察的詢問,劉建忠卻有不同的想法。
「這丫頭從小脾氣倔,一不高興就喜歡鬧失蹤,巴不得所有人都圍著她轉。」
「前幾天剛說了她兩句,就又氣走了。」
他怕給警察添麻煩,將其勸走了。
但在 1 月 20,臘月二十八這天,警察又找上了門。
說在柳江南段沙陀村附近高架橋下發現了一具無名女尸,讓夫妻倆去認尸。
走到停尸間的時候,林云霞的腦袋都是空的。
只一雙眼睛緊盯著警察的皮鞋跟。
它走,她也走。
劉建忠跟在她后面。
咚咚咚,每一聲都在走廊里回響許久,似也要被這寒冷永久冰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