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被輕輕掀開,一頂深栗色的假發滑落下來,露出一顆紫紅色的光頭。
很嚇人。
林云霞的手劇烈地顫了顫,心臟卻仿佛驟停。
她木訥地扭頭,看向劉建忠,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動。
劉建忠僵著一張臉,用眼神示意她繼續。
林云霞憋著一口氣,在心里默數個一二三,然后猛地將白布拉開,露出了被晚.晚.吖覆蓋的人臉。
是一張極致瘦削的、毫無人氣的、陌生的臉。
林云霞驟然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嘴角不自覺露出劫后余生的弧度。
「不是。」
她告訴劉建忠。
「假發和衣服很像,但人不是。」
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夫妻倆離開了。
回家路上,兩人各懷心事,都很沉默。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硬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下車前夕,林云霞嘆了口氣,終于妥協道:「叫她回來吧,明天除夕了。」
劉建忠也回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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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還是小瞧了劉朝祺的執拗程度。
數條讓她回來過年的留言,全部石沉大海。
就連手機,也永遠是提示「已關機」。
直到凌晨 12 點,喧鬧的爆竹聲響徹大街小巷,林云霞才忍無可忍地摔了瓜子。
這一次,她已經給了她足夠的耐心。
是她,讓自己失望了。
看來劉朝祺還是搞不清楚狀況,離了他們夫妻倆,還有誰會真心實意地待她呢。總有一天,她會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林云霞一點都不著急。
春假期間,林云霞照樣走親訪友,照樣談起那個逆女時滿臉心酸和無奈。
直到 2 月 6 日,正月十六這天,一條爆炸性消息刷爆朋友圈,徹底打亂了她的生活。
2 月 6 日,00:00,劉朝祺發布了幾張文字圖片。
密密麻麻的文字講述了舅舅林云濤對她長達近 6 年的侵犯始末,和舅媽羅素珍對她的身體和心理進行虐待的詳情,以及將她賣給同村老光棍李耀平、李家興兄弟倆凌辱玩弄的犯罪事實。
「我那時常常在想,為什麼一周只上 5 天課,為什麼黑夜會那麼長,為什麼我的爸爸媽媽還不回來看我……」
「林歡的值日我做,作業我寫,書包我背,闖的禍我扛。我不敢得罪她,否則她會故意把老光棍叫來家里玩,玩一次,她可以換一根棒棒糖。」
后來回了城里的家,林歡的欺辱也沒有停歇。
她仗著姑姑的寵愛霸占了劉朝祺的一切,把劉朝祺替她扛過的禍宣揚得人人皆知,她造她的謠,帶頭孤立她,霸凌她,只要她敢反抗,林歡就會給她懲罰,比如陷害她偷東西、毀壞他人財物,讓她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她給劉朝祺制定了嚴格的規矩,不準違背她的意愿,不準和她不對付的人玩,不準跟別人說三道四,否則。
「她有一萬個辦法對付我」。劉朝祺這樣寫道。
「她說她隨時都能把李家的光棍兄弟接到城里玩,勸我好自為之。」
劉朝祺上大學后,每個月的生活費都得轉林歡一半,畢業工作后更是每個月得固定「上貢」1000 元,否則,「她會把我被老光棍睡爛了的丑事宣揚得人人皆知」……
每一件重要的事情劉朝祺都詳列了年月日,地址精確到具體的門戶,細節很多,誰都不知道這些經歷在她腦海里重復過多少遍。
文章很長,短短的朋友圈晚.晚.吖無法呈列所有。
所以劉朝祺還添加了一個網絡鏈接,并附有訪問密碼。
林云霞順著鏈接找過去,看到了持續 8 年的轉賬記錄,以及翻不到頭的,林歡辱罵、詛咒、威脅、索要錢款的聊天記錄和音頻。
賤人,傻 B,白癡等詞,幾乎貫穿對話的所有。
「信不信我弄死你」,「B 癢了是不是」,「欠 C」,更是張口就來。
林云霞簡直不敢相信,一向在她面前乖巧可愛的侄女,背后竟是這樣一副面孔。
她去找還在熟睡的林歡對峙。
面對重重鐵證,林歡無法否認,但依舊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處。
「她害了我爸媽兩條命,我罵她兩句怎麼了?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姑姑,矯情的人不配活在這世上,這可是您親自對她說的。」
「滾!你給我滾!」
林云霞發瘋似地把林歡往外面趕,連給她收拾一下的機會都不給,直接把林歡的衣物用品扔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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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建忠是上午請假回來的,帶著滿腔怒火。
憋了一路,一進門就吩咐林云霞:「趕緊想辦法聯系朝祺,讓她把朋友圈刪了,再發個聲明說是開了個玩笑!沒點羞恥心,什麼都要往外發,我這一輩子的臉都在今天丟盡了!」
「你丟什麼臉?」
「你以為別人會怎麼說?他們只會說我們不負責任,把她扔在鄉下六年不管。」
「可是這些都是事實。」
「什麼事實?是我不想把她帶過來嗎?是你嫌帶孩子累,嫌做家務麻煩,是你說你哥哥好嫂子也好,讓我盡管放心。我就問你,他們好在哪里?!」
林云霞終于忍無可忍,將手邊的抱枕狠狠砸向劉建忠。
「你現在怪我了?你現在怪我了?!」
「當時是誰說借讀費太貴,讓我想想辦法的!又是誰嫌沒賺到錢,回去沒面子,硬是拖了六年、拖到丫頭要上初中了才肯回去的?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