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紀嘯的手卻抖了,他額間冒著細汗。
我的箭法他是見識過的。
紀嘯年紀大了,他身邊的隨從亦不是射箭能手。
他們五人能不能射中我不好說,但我手中的箭一旦離弦,保管能射穿紀嘯的喉嚨!
紀嘯活到這把歲數,最是惜命。
可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兒子紀凌霄被我射瞎了眼睛,如同廢人。
她女兒紀傾菡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關在深淵里,連畜生都不如。
還有他的寶貝外孫楚軒燃,將來的皇位繼承人,被蛇咬傷,現在看似無大礙,再過六日就會癱瘓在床,成為皇室棄子。
紀嘯目眥欲裂,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理智盡失,大聲咆哮道:「放箭!」
我拉滿弦,沒有半絲猶豫,沒有半分退縮,對準紀嘯射了出去!
「咻——」
「咻——」
「咻——」
林子里滿是箭離弦的聲音。
我一箭射穿了紀嘯的喉嚨,他從馬上墜落。
五支箭飛向我時,一道黑影掠過,抱著我從馬背上翻下去,滾落在地上。
護住我的人是楚辰淵,四支箭射偏了,一支箭射進了他的后背。
紀嘯的四個隨從在箭離弦后,被楚辰淵的暗衛射殺,全部一命嗚呼。
張御醫提著藥箱來替楚辰淵拔箭。
張御醫的神色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想,他真正效忠的人,是辰王殿下。
我注意到楚辰淵拇指上戴著一枚翠玉扳指。
是夢里的那雙手,是夢里的那枚翠玉扳指。
原來是他,他就是那個說要將我拉出深淵的人。
當年我昏迷那日,楚辰淵啟辰去封地,他路過我爹的衣冠冢,本想去祭拜一番。
他看見昏迷在地的我,以及我兄長的尸身。
他將我兄長埋了,將我抱到附近的破廟,為我擦去滿手鮮血。
他去封地前途未卜,被追殺是常有的事,那時他羽翼未豐,不便將我帶在身邊,于是將我托付給虞大人。
這些年,站在暗中默默為我鋪路的人,是他。
他一直都在。
「謝謝你。」我在心底小聲地說道。
14
狩獵歸來,朝堂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夕之間,紀家失勢。
紀嘯死,紀凌霄瞎,紀傾菡廢,太子楚軒燃癱瘓。
墻倒眾人推,紀家再無翻身的可能。
關于紀嘯的死,世人只知他刺殺辰王殿下未遂,被辰王殿下的暗衛反殺。
辰王殿下背上的傷,便是最好的佐證。
沒人知道,射向紀嘯的箭,是我放的。
這些不重要,紀嘯刺殺辰王,死有余辜。
紀凌霄眼瞎之后,被卸任司天監監令一職,由我頂上,我成了司天監首官。
這個位置原本就屬于我爹爹,如今,我幫爹爹拿回來了。
楚辰淵因為遇刺,暫且在京城的辰王府住下養傷,延緩回封地的時間。
楚璟御忙得焦頭爛額,一來,是因為紀家失勢后,這十幾年來他們在暗中做的那些骯臟事都藏不住了。
文武百官見風使舵,彈劾紀家的折子堆滿了楚璟御的書桌。
奏折里羅列了數百條紀嘯父子,以及紀家族人的罪證。
百姓們對紀家早就怨聲載道。
另一方面,太子癱瘓在床,而楚璟御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
大曜國的皇位不可能傳給一個沒有行動能力,吃喝拉撒都要靠人幫忙的廢人。
楚璟御一邊頭疼怎麼平息民怨,另一方面,大臣張羅著給他選妃。
皇家需要誕下二皇子,來頂替太子之位。
夜幕降臨,我站在觀星臺上,用千里望眺望著天浩瀚星空。
楚璟御登上觀星臺,我行禮:「見過陛下,不知陛下來找臣有何事?」
楚璟御開門見山:「百姓和文武百官對紀家怨言頗多,朕想問問你,可有平息民怨的法子?」
我緩緩道:「紀家這些年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每一件事拎出來都是死罪,這十年間卻風光無限,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他們背后有皇后撐腰,妖后亂政,陛下只需殺了妖后,便可平息民怨。」
「妖后亂政……」楚璟御呢喃著這四個字,恍然大悟:「是啊,這些年,朕便是被紀傾菡所迷惑,包括當年于家滅門一案……」
他目光定定望著我:「星珞,朕知道你就是于懷風的千金,于珞。當年是朕糊涂,不該被妖后迷惑,你能原諒朕嗎?」
看來楚璟御已經派人查過我的身世,我再否認也沒有意義。
于珞,是我原本的名字,后來被虞昌隆收養后,改名為虞星珞。
紀家的仇,報得差不多了,那就要輪到楚璟御了。
被妖后迷惑,不過是我給他找的借口。
我心里門兒清,他昏庸無道,縱容紀傾菡,釀成慘劇,更應該死!
我在心底權衡片刻,決定挑明了當年的事:「我爹爹為官多年,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當年亦不曾污蔑紀傾菡,一切皆是紀凌霄在她面前搬弄是非。散播『帝星隕落,國之將亡』謠言的人是紀傾菡,不是我爹!我爹死得那麼冤,還請陛下為我爹平反,還他一個公道!」
楚璟御搖頭,嘆氣道:「星珞,此事已經過去十年,若是朕替你爹爹平反,無異于打朕的臉,過去的事,就讓它隨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