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京城住久了,見到的人感情都隱忍而含蓄,如秦九這樣直率的人,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多謝夸獎。」我笑著道。
「沒人夸過你嗎?」他偏著頭看著我。
「啊?」我一怔,笑道,「還真沒有。」
他緊皺著眉,攥著手里的兔子,鄭重地道:「那我告訴你,大小姐既聰明又好看。」
我愕然,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卻不笑,顯得不太高興,他說我這樣的人卻沒有人夸,那些人都太奇怪了。
他這樣的性格,太令我稀奇了。
他忽然地湊過來,小聲問我:「大小姐想泡溫泉嗎?」
我驚訝,這里居然有溫泉。
下午,我們騎馬去到山里,還真的有一處溫泉,水溫極好,周圍也沒有人。
「你泡,我給你守著。」
若是以前我當然不會下水,不提有沒有別人會來,僅和他孤男寡女出門,我也不會。
可來了這里,遠離了世俗塵囂,那些森嚴陳規立刻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我泡在泉水里,他抱著刀背對著我和我閑聊。
我說和離的事,他很驚訝,立時憤憤不平:「居然有人不喜歡大小姐?那人腦子肯定被毛驢踩過。」
他說得那麼篤定,一點都不像罵人嘲諷,我哈哈笑了起來。
「還真是被踩過。」我笑道。
他點頭,又認真附和我的話:「絕對是。如果我見到他,一定幫你揍死他。」
「秦九。」我笑著道,「我有仇都是當場就報的,豈會留到今天。」
他十認真地贊許我:「大小姐做得對,有仇不報非君子。」
有仇不報非君子?這話有意思。
下山時,我們又繞道圍欄那邊查看,秦九警覺得很,趴在地上數腳印。
他可以辨識一枚腳印大概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也能一眼分得出,是什麼動物留下的腳印。
「有人來過。」他低聲道。
我正要說話,他忽然拉著我往后退,喊了一聲「得罪了」,就半抱著我以及極快的速度,隱在一處灌木后。
有人從茫茫的雪林往這邊走來。
9
我側目打量著那道人影。
秦九攬著我的肩,另一只手緊握著刀,周身緊繃著仿佛隨時都能應戰。
對面那人戴著兜帽,蒙著臉,個子高瘦。
那人漸漸走近,我卻覺得很熟悉,那人忽然停下,視線朝我們躲著的灌木叢看過來,手里的劍也被攥得更緊。
「誰?」
對方聲音冷冽,透著殺氣。
我拉著秦九走了出來,「徐景之?」
「是你?」徐景之走了幾步,驚喜地看著我,「你怎麼在這里?」
秦九不解,看看我又看看徐景之。
徐景之也打量著秦九,眉頭微蹙。
「京城待得無聊,過來散心。」我隨口回了,「你為何在這里?」
看他的打扮,腳上穿的是軍靴,難道從軍了?
「我在魯將軍的營地。」徐景之指了指東側,「剛到這里二十天。」
魯彪的軍營和阮家軍的營地,隔了一座山。
兩軍一同戍邊,但來往并不多。
「哦,姓徐。」秦九的臉色就變了,透著敵對,「大小姐,我們回去吧,天要黑了。」
徐景之喊了我一聲,「能不能單獨和你說句話?」
秦九一臉戒備,我還是點了頭。
走了十多步,徐景之站在我面前,打量著我,「你好像瘦了。」
對他的關心,我也不知怎麼回復,只道:「到底和京城不一樣,我還在適應。」
他點了點頭,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褪去了青澀的面容,更為沉靜和老練。
我見他沒什麼要說便打算走,他忽然道:「阮小姐,我能去找你嗎?」
我回頭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忽然松了口氣,笑了起來,語調里也透著喜悅,「那改天見。」
我和秦九下了山,一路上他都嘀嘀咕咕在說我不該和徐景之來往。
「大小姐,他看你的眼神不對。」
我笑著白了他一眼。
我其實不太懂徐景之的心思,對我是男女之情,還是當時婚事的愧疚之意。
不過,對他的為人我還是相信的。
本以為徐景之的性格不會來這邊軍營,可沒有想到,第三天清早他竟找來了。
還給我帶了一筐子北面吃不到的水果,里面還有四個很大的石榴。
「從哪里弄來的?」我看著他臉頰被風吹得皸裂泛紅,衣擺染著的泥點,微微皺眉。
「遇到了水果小販,我順手買的。」他輕描淡寫地道,「難得遇到,你吃完了我再去找他。」
臨近年關又是大雪封路,哪會有商販來這里,我嘆了口氣接了過來,道:「謝謝。」
他很高興,說不用客氣,真的是順手。
「吃飯了嗎?」我客氣地隨口一問,沒想到他搖頭,「沒,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
我沒想到他不客氣推辭,只好請他去我軍帳,架著鍋給他煮了面條。
他吃相很斯文,也不說話。
我坐他對面也不知說什麼,便挑了石榴剝,他忽然放下筷子,從我手里接過去,沉默地給我剝。
他手指纖長,做事時不急不慢,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
他將剝好的石榴遞給我。
我慢慢吃著,彼此都沒有再說話。
面條吃完,他問我水在哪里他去洗。
「沒事,你放著,一會兒我去洗。」我道。
「我洗吧,水太涼了。」他端著碗出去,一會兒又洗干凈了回來,站在我面前,并沒有再落座,「謝謝你的面條,我回去了。
」
我頷首。
他走出去看了一眼我的軍帳,我當他只是看看,沒想到隔了一天,他給我送來一張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