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還記著呢。」我打趣他。
「你可是不知道,那小子有段時間找過我,說是要和女朋友去大城市了,怕再也吃不到,就來找我學藝。」
「他做得怎麼樣,可是我的第一個徒弟。」
十二年了,老板還能一眼認出來,可該認出來的人早就忘了。
回憶有多麼幸福,現實就有多麼折磨人,我也懶得再去想,只是輕輕笑了,回老板的話,「他學得很好,我吃了很多年。」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哈哈大笑兩聲。
十年,他都能認得出來,可他認不出曾經的自己。
14.
我爸的老房子還留著,徐庭桉收拾東西的時候,把我推到了門外,讓我安心等著。
我勸他,「要不別收拾了,住酒店也是一樣的。」
「我動作很快,一定要住在家里,才有家的感覺。」他很快把一個椅子打掃干凈,又搬來烤火架放在我身邊。
我望著路邊的昏黃的燈光,在他的動靜里聽見了他的哭聲,壓抑著、控制著,淅淅瀝瀝地傳來,我們都必須面對一個事實。
我快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跑了出來,頂著滿頭汗,手上拿著一張只有一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給我。
應該是十八歲,我們高考的那一年,同學指揮著我們兩人,屬于我們的第一張合照。
后來我到了上海,明明記得我帶了這張照片,卻怎麼也找不到。
原來它被我遺忘了,而在歲月洗滌中丟失的一半,就像我和徐庭桉的結束。
「扔了吧。」我指著一旁的垃圾,嘆了一口氣。
見他沒什麼反應,我起身往房里走,「收拾好了?我先睡了。」
我逃避一般地跑到房里,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睡幾個小時,剛推開門,只看到門口隨意打了一個地鋪,而地鋪上的人卻不見了,留下的只有我的手機。
家里變得安靜,安靜到讓我心慌。我拿起手機想要給他打電話,卻看到了最新的通話記錄。Ɣʐ
一個是來自徐庭桉情人的電話,一個是他撥打出去的,對象也是徐庭桉。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有些事再藏也藏不住,于是一邊撥通電話,一邊連鞋也顧不上跑了出去。
「徐庭桉!」我奔跑在大街上,大聲叫著他的名字。
好在沒多久,在一條漆黑的巷子里,他便朝我跑了過來。
他跑得很快,第一時間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又脫了自己的鞋。
「外面太冷了。」他蹲在我面前,握著我的腳踝,替我把鞋穿好。
我看見他藏在胸前的刀,磕磕巴巴地問他,「你...是...不是想...殺了他。」
「是。」他低著頭,回答得毫不猶豫,「我早該殺了他。」
我慢慢地蹲下身,雙手捧著他的臉,他的眼神破碎空洞,讓人心碎。
我知道那通電話背后,是血淋淋的真相,是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你不能殺了他,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如果你的到來是因為他,他死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抱著他,任憑他埋在我的下巴痛哭,壓抑太久的情緒爆發出來,少年的雙眼,走過這一遭,終將暗淡。
這一瞬間,我和他都是同一種人,被徐庭桉傷害的人。
「三十歲的徐庭桉配不上你,」他的聲音已經哽咽,「十七歲的徐庭桉也配不上你。」
15.
我們安穩地過了一個年,在小城熱鬧了一番。
而徐庭桉迷上了中醫,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研讀,我看著枯燥的內容,打趣他,「等我死后,你回去正是高考,到時候考不上大學了。」
可他偏不聽,仍是沉迷在各種藥膳中。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他居然想要自己試藥,不管什麼藥,聽別人說有用,他都吃了進去。
「沒用的。」我盡力安撫他,他走的這一段路,在我爸生命的最后,我都走過。
奇跡不會降臨在我的身上,他做得再多,便自以為希望再多,最后失去更添痛苦。
「宋知,你求死可以,為什麼不能求生。」他幾夜未眠,那雙溫柔的雙眼如今紅得讓人可憐,他低垂著頭,眼睛沒了任何光亮,「為我,為十八歲的徐庭桉好不好?」
我猛地想到前幾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我們蝸居在房間里,點燃微光。
他雙手合十,比任何時候都要虔誠,「我想要,宋知可以活下去。」
這句話,十八歲的我也曾聽另一個人說過,那時我躺在醫院奄奄一息,是殘了一條腿的徐庭桉握著我的手,他說,「宋知,你知道嗎?我從不許愿,前兩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不知道我現在許愿算不算太遲。」
「我想要,宋知可以活下去。」
這句話,這一切,都像是生命的嘲笑與諷刺。
我失去了三十歲的徐庭桉,卻又失而復得十七歲的徐庭桉。
年少的他舉手投足的溫柔和事事盡心盡力的愛意,明明是一個人,卻又活生生地變成了兩個人。
偏偏是我,一邊承受著徐庭桉帶給我的背叛和痛苦,一邊又眷戀不舍徐庭桉深沉愛意。
16.
生命的最后,我們決定啟程去南方,沒有具體到哪個城市,只是往南走。
那天晚上,家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開始,是徐庭桉的電話反復響起,無論他拒絕了多少次,對方依舊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