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是費勁地用拇指去輕點他的掌背,讓他放心。
再次醒來的時候,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經變得漆黑。
他偏頭看著門外,半晌后才艱難問我,「他來了,你想見見他嗎?」
我搖了搖頭,遲來的深情和歉意,再濃烈也變得沒了意義。
他起身去了門外,兩人的對話也斷斷續續地傳來。
「也好,知知不愿意見我,你能陪在她身邊也好。」
「徐庭桉,你欠她的,永遠都還不清。」
「我在聯系國外的那些醫生,無論多少錢,我都把他們請過來。」
「她身體不好,這段時間就先待在這吧,你多陪陪她。」
兩人后面再說了一些什麼,我聽不清,身子越來越容易感受到疲憊,晚上被病痛折磨得難以入睡,也只有現在能好好睡一覺。
我有些累了。
迷迷糊糊之中,又聽到了徐庭桉的自言自語,他的話越來越多,掉的眼淚也越來越多。
實在無法想法,一個十八歲的大小伙,邊擦淚,邊輕言輕語。
「宋知,我來了快半年了,一開始一直想找到和他的共同點,你曾說,他變得面目全非,和我一點也不像,可現在,我好想找到我們唯一的共同點了。」
「我和他一樣,都無法留下你。」
「你說,這個世界這麼大,怎麼就沒有能留下你的東西。」
18.
十八歲的徐庭桉又守了我一個晚上。
窗簾半透著光,徐庭桉半跪在床邊,一手牢牢抓著我的手,一手握著一個相框。
我俯身拿了過來,竟然是那半張殘缺的照片。
想必是他畫了幾個晚上,一筆一畫將殘缺的一半補齊,又添上了相應的顏色。
童話連接了現實,他小心翼翼地修補這幅畫,就像小心翼翼地修補我。
可他的畫工不算好,仔細看過去,線條歪曲、筆畫有著些許凌亂...
剛坐起來幾分鐘而已,身體便完全受不住了,一整個人又往后仰了下去,手里的相框滑落在地上。
徐庭桉聽到動靜,從夢中驚醒,抬眸的時候眼眶紅了一圈,急忙檢查我的腦袋是否撞傷,「是要上廁所嗎?」
我搖了搖頭,費勁抬手指著地上,「相框掉了。」
他慌張地幫我撿起來,小心擦拭了一下,有些笨拙地撓了撓頭,「我本想成功了再告訴你,可畫了好多次,都畫不好。」
見我沒有說話,他又說,「你要是不想見到這張照片...」
「扔了吧。」我忍著身體的疼痛,只吐出這句話。
說完,他便起身走向窗戶,揚手把這張照片扔了下去。
幾分鐘,我們相互對望,卻各自沉默。ÿž
「風好像停了。」我偏頭看向窗外,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我們能去附近的山上看日出嗎?」
出發的時候,看著毫無血色的臉,我還特意涂了口紅。
半山腰的時候,我實在沒了力氣,只能放棄,就算坐在輪椅上,也覺得累得慌。
于是我們席地而坐,我靠在徐庭桉的懷里,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我爸在醫院的日子。
「那段時間太難熬了,還要有他陪著我,他比我還要盡心盡力,當時公司剛有起勢。他放不下醫院的我,只能兩邊跑,每天忙著只睡幾個小時,就這樣熬著大半年。」
說著說著只剩下滿嘴苦澀,「最苦的日子熬過去了,原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十二年,我們從一無所有走到如今,看似得到一切,卻失去了曾經最想要的。
」
我抬眸看著徐庭桉,他就這樣安靜地看著我,眼里含著淚光。
「徐庭桉,」我叫著他的名字,手撫上他的臉,為他擦去臉上的淚水,「我很想謝謝你,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愿意陪著我。」
陪著一個人接受無法改變的死亡,我曾經歷過這樣的傷痛,看著最在乎、最親近的人,越發消瘦,一點一點失去生機。
旁觀者的角度最是痛苦。
他也笑了笑,牢牢抓著我的手,哽咽著反問我,「你確定是謝謝我?不是恨我?」
「恨?」我喃喃重復一遍,卻不料心思會被一個十八歲的孩子看穿,聲音越發輕飄,「對啊,我明明都要恨上他了。可你來了,我又恨不起來。」
十七歲的徐庭桉,自以為奔赴了一場奇遇,滿心歡喜自以為走到幸福的終點,卻窺見故事后的傷痛。
對我而言,他的到來,竟不知道到底是命運的饋贈還是懲罰。
三個人的死局,又何苦走這一趟。
我明明已經開始恨他了,可十七歲的徐庭桉來了,他殘忍地告訴我,這份愛曾經是那樣的濃烈和真誠。他映射著三十歲的徐庭桉,不再愛我。
最后,我愛不得、恨不起。
「我能不能再麻煩你一個事啊?」
他沒有絲毫猶豫,聲音溫柔,「好。」
「回去后,要好好讀書,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再...別再招惹那個小姑娘了。」
「你救了她,會后悔的,可這份情誼對她來說,太重了,她背了一輩子。」
「她呀,人傻性子又擰,撞了南墻還不死心,別讓她落得和我一樣的結局。」
或許她會死于那場車禍,但讓她自己面對吧。
如果她能僥幸活下來,從此她往南你往北,再也不要相見。
「好。」
見他點頭,我好似卸下了一身重擔,本伸手想要握住風,卻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