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睡在死對頭床上。他衣衫凌亂,滿身紅痕,眼角眉梢俱是曖昧水汽。
我又驚又怒,指著他喊:「奸相你敢辱我——」
「本相與你三媒六聘一樣不少,如何不敢?」他淡然反問。
「胡說!」我瞪圓了眼,「我幾時與你成的親?」
「就在不久之前,」他一雙長眸睨向我,「你失憶的時候。」
1
我和君卿與是被采藥人從山崖下撿回去的。
據說撿到我倆的那個山崖,三年來跳了七對,是遠近馳名的殉情圣地。
再看他廣袖紗衣、容貌絕世,而我渾身粗布、滿手老繭。
「……這必是哪家的小公爺與粗使丫頭私奔殉情了。」
對這個說法,我深信不疑。
因為我一見君卿與的臉,心就怦怦加速,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有什麼東西在胸腔里亂竄,牙根陣陣發酸,眼眶滾燙發熱。
這要不是真愛,根本解釋不通。
與我不同,君卿與在清醒后,摸索著他腰間一塊刻有名字的玉佩,沉默不言。
我們都失憶了。
但我還記得喜歡他的感覺,他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有點傷心。
2
傷心歸傷心,日子還得過。
三天前,地龍翻身,山嶺碎石砸斷了進城官道。
我和君卿與兩個找不著家的人,不得不在村中住下。
老村長見我有些力氣,便叫村里的大夫帶我上山采藥。
我出門半天,藥沒采著,回來時拖著一只徒手打死的大野豬。
野豬兩根獠牙斷得整整齊齊,渾身骨頭沒一根是完整的。
「天生神力!」村長看傻了眼。
君卿與那雙秀拔昳麗的長眸落在我臉上,意味不明。
見他在看我,我忍不住朝他揚眉、瞪眼、鼻孔出氣,一萬個得意洋洋。
厲害吧?這還不迷死你?
驀地,我看見君卿與笑了一下。
這人……
我眨了眨眼,這人,笑起來也太……
好看了些。
3
我覺得君卿與好看,絕不是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本來就是西施,誰看誰知道。
那日,我打獵回來,遠遠瞧見墻頭上跨著個人,獐頭鼠目往院里看。
我認出來是村里出了名流氓東西,張痞子。
「你做什麼?」我喝了一聲。
張痞子嚇得一激靈,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我一手扯著后心,摔在了地上。
他悶哼一聲,顧不得旁的,一瘸一拐跑得老遠。
屋門開啟,君卿與一襲素衣,長發滴水,眉眼濕潤。
他剛剛在洗澡。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村長長吁短嘆:「君相公這容貌太招人,早些時候大姑娘偷看他,如今連男人也……」
我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地不知道?」
「就你出去打獵的時候,」村長說,「原本你與他私奔的事盡人皆知,可你們如今沒個下文,也怪不得旁人生出了小心思。」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道理我都懂。
解決也容易。
「成親!」我想都不想,直截了當,「我們馬上成親!」
轉眼看他,他依舊冷冷淡淡的模樣。
「……你,不愿意?」我試探地問,心里惴惴不安。
「我不是不愿意,」他清霜似的眼看向我,「只是恐你失憶沖動,他日后悔負我。」
「怎麼會!」我拍著胸脯保證,「我失憶前為你殉情,失憶后為你動心,這輩子就認定你一個人了。」
「是嗎……」
他喃喃說著,緩步走到我面前,微微低下頭。
嗓音爾雅如風似月:
「既如此,你發個誓吧,就說——
「倘若有朝一日,你反悔今日所言,山河崩潰、乾坤倒懸、國禍民亡、流血千里。
」
4
我有些傻眼:「咱倆這螞蟻大點的平頭百姓,怎麼還扯上家國天下了?」
「誓,你若不發,親,我也不成。」
他唇瓣在我耳邊,吐氣如蘭:「便叫人惦記我、覬覦我,哪日你不在了,說不準有人凌虐我、侮辱我……」
雪白一朵凌霄花被折辱的畫面,我想都不敢想。
「發發發!」不就是發誓嗎,張口就來的事。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本該屬于我們兩人的誓言,竟被他謄抄成冊。
我麻木地坐在板凳上,一手按朱砂,一手按指印。
啪啪啪,按按按。
一式三份。
他一份,村長一份,還有一份不知被他藏哪去了。
賣身契都沒這麼正式。
他抽出袖中一塊白絹,輕柔擦拭我染紅的拇指。
然后,在我的注視下,俯身吻在指尖上。
「此后余生,請多包涵……」
喃喃帶笑,柔媚低語。
驀地,我脊背一麻,再看他昳麗的容顏。
心跳更厲害了。
嗯,我果然很愛他。
5
同君卿與成親當夜,我喝了不少酒。
酒意上頭,心癢難耐。
他任我將他逼退到床畔,跌坐在床上。
我欺身而上,扯落他的腰封,揉亂他的衣襟。
在他滿是蘭麝幽香的頸間長嘆一聲。
「裴景承,你好香……」
天旋地轉!
我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已經被他反壓在下。
下巴被不輕不重地捏住,清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想起來了?」
我迷迷糊糊,聽不清他說什麼,就著他的手勁,抬起頭往蘭麝芬芳的地方尋去。
……好軟。
我舔了舔他的唇瓣,醉醺醺笑:「卿卿,你怎麼這麼好看,這麼香呢?」
「霓珞,你怎麼這麼干凈,這麼烈呢?」他在我耳邊低笑。
那晚的記憶模糊而破碎。
只記得欲念如海,艷色無邊。
6
我和君卿與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恩愛夫妻。
我一身蠻力,能打獵砍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