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瞧不見人影,才扭身坐好。
「我這輩子沒見過如你們這般的夫妻,膩乎得跟要粘一塊似的。」
同車的趙家嬸子掩唇笑道:「上次我還瞧見你下山時帶了一大把野花,是送君相公吧?」
我撓撓頭,嘿嘿笑。
趕車的李哥嘖了一聲:「爺們兒在家織布燒飯,娘們兒在外打獵買賣……拋頭露臉的活計,全讓你們干完了。」
此話一出,我與趙家娘子的面色都不好看。
與我不同,趙家娘子的相公是早年受傷,瘸了一條腿,如今在家做木工,出不得遠門。
我不緊不慢,笑吟吟道:
「能拋頭露臉也是本事一件,當家作主這事兒,我們女子能干,男子便是想干也干不來。」
趙家娘子不遑多讓,冷淡道:「當家作主算什麼?皇太女若是還在,帝都城里的龍椅都是要女子坐的。」
她提起皇太女三個字,我腦中霎時間又疼了起來。
耳鳴隆隆,不停響起「皇太女」三個字。
「皇太女若真是天命所歸,也不會被彈劾賜死,可見女子就是擔不起天下的……」
「你放屁!皇太女那事,彈劾她的佞臣,早晚必遭天譴!況且,沒了皇太女,還有皇三女,早晚也是要繼位的!」
「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你可知,如今帝都城里最受擁戴的乃是四皇子。」
「四皇子算什麼?皇三女與皇太女一般,皆是嫡出又是長姐,且皇三女有霍大將軍輔佐。」
「那四皇子還有丞相大人站臺呢,丞相大人出身門閥世家,霍大將軍如何能比?」
……
「君家娘子,你說說,你看好誰?
「君家娘子!君家娘子?」
我驀地回過神,茫然道:「什麼?」
「你說能繼位的是皇三女還是四皇子?」
趙家娘子瞪著眼睛問。
我輕輕「啊」了一聲,思緒還未回歸,喃喃道:「該繼位的,是皇太女殿下……」
「噗!」李哥笑噴了。
「……」趙家娘子無言以對。
8
城中的布行與我很是熟稔。
「你家那位織布是個高手,這絹的手感比之其他家來的,好上不止一點呢!」掌柜不吝夸獎。
我洋洋得意:「那是,我家卿卿做什麼都是極好,極出挑的!」
掌柜的左右看了看,沒旁人,低聲說:「能與我說說,他是怎麼織得這一手好布麼?」
我呵呵兩聲:「不能。」
掌柜的嘆息。
布織得好,除了織布機是君卿與畫圖設計能以水流驅動自行織布外,全靠吐絲的蠶繭養得好。
至于為何蠶養得好,那便是我的功勞了。
尋常人取桑葉,只能取底層密葉,我卻能一蹦老高,輕松取到樹頂嫩葉。
第一次發覺自己有這本事時,我大驚失色。
「卿卿,我會飛!」
抓著君卿與的長袖,我臉都白了:「呼呼的那種,飛起來了!」
那時的君卿與正學著燒飯,全部心思都在水與米上。
相較于我的驚慌失措,堪稱淡然從容。
「會飛又怎麼?」
「……飛!是飛啊!人!人會飛!」我眼珠瞪圓,「我,我是人,我會飛!」
確定水米比例沒問題,他蓋上鍋蓋,轉頭看我。
我立刻比劃著雙手,撲騰撲騰——會飛呢!
他笑了。
單手握拳,抵在唇上,毫不掩飾地笑了幾聲。
這是什麼好笑的事嗎?這分明是嚇人的怪事!
「你不信是不是?」我立刻說,「走,跟我出去,我飛給你看!」
「不必了,」他一手拉住我,一手從我頭頂取下一小片桑葉,笑著說,「你會飛,我知曉的。」
「那——」
「若論輕功,你是絕頂高手。
」
「輕功……」我喃喃著,又皺了皺眉,半晌后,一拍手,「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他問。
我嚴肅認真看向他:「我不是你的粗使丫頭。」
沒有粗使丫頭會飛的。
「我其實,是你家的護衛暗哨!」
這簡直是一定的。
「……」他眨了一下眼,然后嘆了口氣,最后笑顏如花。
接受事實吧。
我與他根本不是小公爺和粗使丫頭的私奔殉情,是小公爺與護院武娘的生死與共。
「這是絹錢,這是多出來的二十文。」掌柜的將一串銅錢遞過來。
「為何多給二十文?」我不解。
「自然是絹好,以后你家的絹,只給我不要給了旁人,另外……」
掌柜笑著說:「眼看要入冬了,你先前賣了不少皮毛,想來打獵頗有一套,聽說山上有銀狐,倘若獵到了,能否送來給我?價格好說。」
銀狐啊……
我眼前一亮:「若真獵到了,店里能裁制披風嗎?」
「自然是能的。」
得到了滿意答復后,我將余出的錢還了回去:「絹布無需多付,至于狐裘,可能也要勞煩了。」
君卿與體弱。
每逢雨天,悶咳不止,三兩天頭低燒。
請了大夫來看。
大夫說他早年生活在極陰寒之處,骨子里畏寒怕濕,經絡脈象也比旁人孱弱不少。
妥妥是朵溫室嬌花。
我原還在擔心入了冬該怎麼養他,若有狐裘傍身,說不準能好受許多。Ɣƶ
9
離開布行,我沿街慢逛,想著給卿卿買些什麼回去。
正在一個攤子前挑香包,耳邊忽然響起了異動。
整齊劃一,有序奔跑,步伐沉重,身披盔甲。
我望向街尾,人群竄動,不見異常。
不一會兒,人群忽然叫嚷著散開,一隊行軍小跑過來。
為首的人不停喊道:
「貴人入城,閑雜人等,退避兩側!」
一路喊著,一路將人隔開。
我對一藍一銀兩個香包取舍不定,便讓到一旁,低頭翻看花色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