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他說。
我魂不附體地回了將軍府。
不管旁人和我說了什麼,直勾勾走回臥房,關上了門。
25
陛下給裴景承三天期限。
頭一天,文官祭拜。
第二日,武將也去了不少。
我都去了,旁人哪知道其中緣由,只以為我表了態,便也效仿起來。
到了第三日,要出殯下葬了。
我坐在將軍府最高的假山石上,看著送行隊伍沿大街往外城走。
腳步聲靠近時,我知道來的人是岳葶鳶,也沒動彈。
岳葶鳶喊了我一聲,見我不理她,干脆縱身躍起,與我一同坐在山石頂上。
「呦?」岳葶鳶笑了,「這是真打算把你給埋了?」
我沒心思與她說笑。
「聽說你第一日便去了相府吊唁,還聽說,你在靈堂與他齟齬爭執,關起門打算動手,幸好被岳池宴撞上了……要我說啊,靈堂雖說是個刺激場合,但有些事,還是更適合在臥房做。」
她這麼說著,視線已從遠處挪回,落在我頸上:「我記得找到你那夜,差不多也是這樣,裴景承怎麼偏就愛在你這里留印子呢?」
我下意識想扯衣領。
「別扯了,」她拂開我的手,「這個距離……你要殺他易如反掌,他要殺你也不困難,霓珞,你就那麼信他?」
「三姐姐……」
我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就算有,也不是對我,是對大皇姐。不過,大皇姐最是疼你,也不會舍得怪你。」
岳葶鳶說完,干脆把腿一伸,在石頭邊緣蕩來蕩去:
「幼時在學宮,雖是大皇姐教導我們,可在我們這群人里,你是公認的孩子王。
「你那時便滿腔熱血、一身正義了。
「我記得,你很是護著裴景承,有人欺負他,你追著那人一頓揍,把人逼得躲在茅廁不敢出來。
」
提起往事,岳葶鳶笑出了聲:「可偏偏,被你打的,服你,敬你,管你叫老大,整個學宮,都對你俯首帖耳——除了裴景承。」
岳葶鳶笑聲淡了下去:「你救他多次,護他周全,甚至偏心眼地對他好,可直到他離開學宮,也不曾對你露出一個笑來。」
「其實,」我輕聲說,「他笑過的。」
在他離開帝都城那日,我追上他的馬車,想送他最后一程。
他掀開車簾,看見我時,便笑了。
那時的裴景承不過十一二歲,相貌尚未長開,卻已有了絕佳容色。
他一笑時,有風拂過,桃花漫天。
那是傾城之姿。
「所以,你早對他——」
「三姐姐,」我打斷她,微笑著說,「我心悅他,已久。」
岳葶鳶默了一下,而后,嘆氣:「霓珞,你不該吃這種苦的。」
我沒說話。
她也沒再說話。
我們都明白。
我與裴景承,注定不能圓滿。
心悅他,又如何?
皇太女于我,有教養之恩。
皇太女于天下女子,有引路之義。
恩義,遠大過情愛。
無法兩全,我必然會選擇前者,舍棄后者。
這苦,吃定了。
26
三日喪期一過,我又在宮門口遇見了裴景承。
與前次不同,我主動走向他,抱拳施禮:「相爺,晨安。」
裴景承看了我半晌,緩緩施禮:「霍將軍,晨安。」
我們就這麼心照不宣地一起上殿。
老皇帝精神不濟,早朝只上了半個時辰便放了。
我去兵部處理了些事,又去了趟戶部。
快到晌午時,餓得心胸貼后背,打算隨機挑選一個衙門口,進去蹭頓大鍋飯。
剛動了這心思,就有人主動提出請吃飯。
我上了朱紅鑾車,感覺到車身微晃。
「車會沿著宮城走一圈,在此期間,沒有任何人能聽見你我之間的對話,待車停穩后,你與本王今日便從未見過。
」
岳池宴將小幾推到我面前:「霍將軍餓了吧,父皇賜的點心,你嘗嘗。」
說是讓我嘗,但他每塊點心都先捏了一點,放進嘴里。
我不和他客氣,抓起一塊酥餅,兩口吃完。
「霍將軍知道的,本王幼時是在宮中由太傅教導,并未入過學宮,因此,對學宮中發生事也不甚清楚,只聽說霍將軍自那時起,便很得人心了,想必是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不敢說,主要是拳頭夠硬。」我解釋。
岳池宴笑了。
他與岳葶鳶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但容貌不盡相似。
岳葶鳶與皇太女都像極了生母的昭凰天后,而岳池宴更像他的母親裴貴妃。
裴家人都有一雙狹長絢麗的鳳眸。
一笑起來,眸中盡是瀲滟之色。
「拳頭夠硬,便能打動裴景承的心嗎?」他輕聲問。
「應該是能的。」
我咽下糕餅,實話實說:「小時候他因身體孱弱、性格孤僻,總被欺凌,臣若是不能打,怎麼救他護他?不救他護他,他又怎會對臣念念不忘?」
「你倒是誠實。」岳池宴笑容不減。
「四殿下,臣知道你找臣的目的,臣可以明確告訴殿下,臣與裴相是兩情相悅。」
我又拿了塊糕餅,繼續說:「可兩情相悅也沒用,各為其主,各有所圖,終究是有緣無分的。」
「那也未必。」
岳池宴低聲含笑:「只要有人棄暗投明……」
「殿下是說,裴景承打算和你骨肉分離?」
岳池宴:「……」
「哦,不是,那是,兄弟鬩墻?」
岳池宴:「……」
「也不對,」我想了想,想到了,「反目成仇!」
這下該對了吧。
岳池宴嘆息:「如果可以的,請霍將軍以后少用些成語。」
「意思到了就行,何必如此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