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看那信封上的字跡,便知道是裴景承。
屏住一口氣,我狂奔回寢室,脊背抵住門縫,克制力道,將信拆開取出。
信紙雪白,只有七個字:
「聯姻之日,不久矣。」
30
我是個軍人。
不。
嚴格意義上說,我是軍人的頭頭!
我們當兵的,自來是保家衛國,豪情壯志。
因此,當喝完了將軍府所有存酒后,我豪情壯志地去找了岳葶鳶。
路都走不穩,瞧見人,直接撲。
「霓珞,你這是喝了多少?」她擁著我,把我按在地榻上。
「不多,一點,就,一點。」我比劃著兩根手指,緊緊粘在一起。
她坐在我身邊,嘆了一聲:「何必呢?」
我撲哧笑了,瞇瞇著眼,露出小白牙:「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特別傷心,特別難過,借酒消愁,為情所困?」
岳葶鳶都震驚了:「難怪大文豪們愛喝酒,這玩意兒,是真能提高文字修為……你成語居然都用對了。」
我切了一聲,伸出根手指,晃啊晃的。
「你錯了,我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我是開心啊!」
聲音不自覺地揚高幾分,我笑著說:「我開心壞了我跟你說,自從恢復記憶……不,不是恢復記憶,是更早,是……是他朝我笑……再早點……第一面見……」
「等會兒!」
岳葶鳶按住我:「不能再早了。」
我重重一哼:「我心悅裴景承,心悅,你知道的,我和你說過——我!我霍霓珞!心悅——喜歡啊!喜歡他裴景承——」
「小點聲祖宗!」岳葶鳶捂著耳朵,「別用內力,這事還不能全城皆知。」
「……可是,喜歡,沒用的。」
我笑起來,肩膀顫抖:「因為這世間,比喜歡,比他,甚至我自己還重要的事太多了……我很苦,真的很苦,求而不得,得而復失……什麼都是苦的,糕餅、酒……都是苦的……」
岳葶鳶沒說過話,摟著我,讓她靠在她肩上。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從眼睛里掉下來了,卻也止不住地笑:
「我明明是那個做出決定的人,可我還很貪婪……人,不是我的,情,我總能偷偷藏一下吧……我不要他,我只藏心悅他的感覺……原來,這樣也不行,這樣也苦……
「可是今天,我不苦了,因為他也做出決定了。」
我笑得停不下來,眼睛里的東西掉得更厲害。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做那把刀,為什麼啊?
「為什麼啊?
「為什麼……」
我一遍遍問著沒有答案的問題,眼前失焦,頭重腳輕。
耳邊只隱隱聽見有人說話。
「……殿下……裴……密信……」
再有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一線僅存的視野,天旋地轉,徹底黑暗。
31
第二日醒來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岳葶鳶坐在床旁,雙手環胸,滿眼冷漠。
我一看這架勢,心里知道,壞了。
「我昨天好像喝醉了哈?」
我坐起身,試圖蒙混過關:「不知道怎麼就跑你這兒來了,我還有事,就先走——」
「霍!霓!珞!」
她掐住我的后衣領,把我拉到門口:「看看你干的好事!」
門口空蕩蕩的。
門呢?
「四扇八開的門,一掌,就一掌,全成渣了,我喊都來不及喊!」
岳葶鳶扯著我,繼續往外走:「還有,這廊柱,這花墻,這涼亭……」
我跌跌撞撞一路走過去。
哪還有什麼廊柱花墻涼亭?
滿地的殘垣斷壁,堪稱……尸橫遍野。
「最可氣的——」
岳葶鳶指著虛空一點:「我府里最貴重的東西,也被你毀了!」
那是一塊地,地上有個大深坑,旁邊散著樹干樹枝樹葉……又是尸橫遍野。
「不會吧……」我瞪大了眼。
「別的我都可以原諒你,但這里,這棵樹,是我降生時,皇姐親手移栽。
「自我三歲起,只要闖禍,就會被皇姐綁在樹上。
「罰站,挨抽,吊起來打。這是我和皇姐姊妹情深的證明!」
岳葶鳶撿起一根樹枝,朝著我就是一頓毒打:「本宮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我捂著腦袋,連躲帶藏,發誓再也不喝酒了。
岳葶鳶打了我一個時辰,終于打累了。
丟下樹枝,喘著粗氣。
「樹根還在,樹干也沒斷,我一會兒幫你栽回去。」我小聲找補。
「說得去容易,萬一死了呢?」她眼刀飛來。
我二話不說,立刻表示:「它要是死了,我給它陪葬!」
「算了吧!」
岳葶鳶沒好氣地說:「你要是因為一棵樹死了,那瘋子還不得——」
她抿了一下唇。
我眨眨眼:「什麼?」
「沒事。」
她丟下樹枝,冷聲道:「樹,你給我好好種回去,如果死了,我就讓皇姐晚上來,親自和你談談心!」
她說完,扭頭要走。
走了幾步后,又停下,淡聲道:「七年前,漠北犯境,霍氏一族為守大胤,傷亡慘重,你父親、兄長,甚至嫂侄,都死了在那場大戰里,那時,你還在學宮讀書。」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我沒明白她的意思。
「我記得,消息傳來時,你不顧皇姐勸阻,千里奔襲至北境,戴孝迎敵,非但大獲全勝,還追敵三千里,殺了漠北可汗的六個兒子,自那以后,漠北再無異動。」
我沒說話,只等她后續。
「霓珞,你答應皇姐的事,已經做到了,皇姐若在,只會欣慰。
「你是國之柱石,于社稷有功,但凡有所求,沒什麼是不能給你的。」
32
岳葶鳶的話,我不是很懂。
我也忘記醉酒后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但好像有什麼事,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
發生了什麼,我不得而知。
但眼下,又出了一件大事。
天大的事。
漠北派了使臣,要替王儲向大胤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