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一點縫隙,正要往里看,就聽見裴景承說:「進來。」
翻身進屋時,我忍不住抱怨:「都多久了,為什麼你還能聞到?」
「回來了。」
他捧著個茶杯朝我走過來,淺淺溫笑:「累不累?喝嗎?入秋了,夜里冷,水還是溫的,你先喝點。」
我:「……你又發什麼瘋?」
他笑意不減,溫柔依舊:「外出那麼久,一回來就耍脾氣,你乖些,先喝水,我去給你端粥。」
水杯就這麼塞進我手里。
果然是溫溫的。
但——他這是要做什麼?
我猜不透他的把戲,但水已經在手里了,我奔襲半夜也確實渴。
咕嘟咕嘟兩口喝完。
「粥也還熱著,先去洗手,再過來吃。」他站在桌前掀開食盒。
「裴景承,你……」
「不是一直叫我卿卿嗎?」他慢條斯理端出粥碗,溫聲說,「我喜歡你這麼叫我。」
我愕然當場。
片刻后,才懂了他的意思。
君卿與在等他的妻子——此刻,是他給我們兩個人的夢。
想通這點后,我靜默瞬間。
心中一直左右拉扯的東西,終于可以暫時放下。
我捂著臉頰,深吸了口氣。
滿滿都是蘭麝淡香。
我抬起眼,笑著瞇眸:「我都快餓死了,除了粥,還有什麼呀?」
「你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回頭朝我笑,「快去洗手。」
我跑到銅盆涮了涮手,隨便晃了晃,半干不濕的,就坐在桌后。
「清蒸魚,熏兔肉,竹筍燉鴨……全是我愛吃的,」我抬眼看他,「都是你做的?」
「自然是,」他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擦著我的手,含笑道,「旁人做的,你也吃不慣。」
手指被他握住,熟悉又陌生的酥麻感,再度從肌膚滲入脈絡,又直沖心尖。
「冷?」他問。
我手指抖了一下,但不是因為冷。
「卿卿。」我喊他。
「嗯?」他側頭笑著我。
我望向他昳麗的眉眼,終于能說出藏在心底的話來。
「我好想你。」
他握緊我的手,低聲說:「我也是。」
彼此看著,又彼此笑著。
我往前湊了一下,親在他額心上。
他攏了攏我的頭發:「先吃東西,粥要涼了。」
我拿著筷子,喝粥吃菜,隨口說:「再過一個月便要入冬了,我原想著入冬前給你獵只銀狐做披風,都與鎮上成衣鋪子掌柜說好了。」
「銀狐披風啊,」他想了一下,「我好像沒有這個。」
「我也知道你沒有,不過……」我嚼著一點筍尖,避重就輕,「別的狐裘也一樣能過冬,你多穿些就是了。」
他「嗯」了一聲,揭過這個話題。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直到桌上的菜、碗里的粥一干二凈。
「放著吧,明日再收,你去洗洗,準備睡了。」他說。
我輕輕「啊」了一聲,是要一起睡?
39
我沒理解錯,他也沒說錯,就是要一起睡的。
我穿著寢衣,躺在被窩里,身邊是同樣寢衣裹身的……君卿與。
燭火已經滅了,床幃內漆黑一片。
我睡不著,他也睡不著,我們都知道。
「卿卿,」我開口,聲音有點干,「我能牽著你的手嗎?」
他低聲應了,手伸過來,緊緊握住我的。
十指再度相扣,彼此的體溫沁人心脾,我卸下緊繃,干脆翻身。
悄著聲說:「卿卿,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吧?」
「你不就是鬼嗎?」他也翻身,鼻尖抵著我的鼻尖,「我的亡妻。」
我拿腦門撞了他一下,嘟囔道:「夢里哪有死人?夢里都是活人,我明明熱乎乎的一個,你就非得把我往棺材里裝。」
「熱嗎?」
他松開手,伸進我寢衣下:「我摸摸。」
他身體寒涼,我驚叫笑鬧:「別、好涼、你別——」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也不躲。
他整個人壓上來時,我喘息不定,雙臂摟著他的脖頸不松手。
「我冷,你熱,要不要運動一下?我取暖,你奉獻?」他問。
「夢里能干這個?」我明知故問。
「沒聽過一句詩嗎?」他在我耳邊吻了一下,笑得輕柔惑人,「春夢了無痕……」
我抬起下巴,脖頸被他啃舐不止。
「輕點咬,別弄出印子……」
鬼深夜時隨心所欲。
我白日里還得見人。
……
人若是餓了一頓,再吃東西也覺得尋常。
人若是餓了一天,許會是敞開胃吃。
人若是餓上數月……
那結果,很可能是不管不顧、拆吞入腹、骨頭帶肉,半點不留。
我在力竭沉睡前,迷迷糊糊地問:「你一般做夢都在什麼時辰醒?」
「很晚,」他饜足低啞,「我愛賴床,不愛早起。」
那就好。
我直接昏睡過去。
已經很久很久沒睡得這麼踏實了。yž
第二天醒來時,不是早上,不是中午,夕陽西下,正當黃昏。
心里「娘誒」的一聲,我翻身就要坐起。
疼!
腰……腿……
裴景承,你個吸人精氣的大妖怪!
捂著酸疼的腰肢,我坐起來就瞧見床尾放著一套衣裳。
還有枕頭旁的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看得我一陣牙酸。
上次也是這樣的信封,這樣的字跡,打開后是晴天霹靂。
這次……應該不會吧。
猶豫著拿起來,猶豫著拆開,猶豫著看了一眼。
這次不是七個字,多了一個,八個。
「欲求公主,王儲親至。」
40
要想求娶三公主,要漠北儲君親自來迎。
是這個意思吧?
可又能改變什麼?
王儲來了,公主一樣要嫁。
「那便嫁吧。」岳葶鳶一點不急。
漠北使臣來時,岳葶鳶當眾應允,自己可以嫁。
但身為大胤公主,不能嫁得不明不白,需得漠北儲君親自來求親,她才愿意和親塞外。
使臣倒也干脆,表示只要公主愿意和親,王儲即刻啟程赴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