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想要臨摹那些疤,又被他一把甩開。
他笑了一聲,后退幾步,又將那些敞開的襯衫扣子,一顆顆扣上。
「從今往后,我們兩清了。」
他的聲音那樣冷,擦過我的耳邊,像漫無邊際的荒野卷過的寒風,令人瑟瑟發抖。
我紅著眼睛,抬頭看他:「池野,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
「我知道,宋新宇是你表哥,你爸去世了,他來學校看你,所以你趴在他懷里哭。」
池野平靜地陳述,目光落在我身上:「許棠,若不是知道這個,我活不到今天。」
「對不起,對不起……」
終于,我崩潰了,捂著臉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我哭了好一會兒,才見池野也緩緩蹲在我面前,眸光平靜地看著我:「我剛才說了,我們從此兩清。」
「許棠,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想明白一件事,我們之所以走散,與愛無關。」
「我知道你沒有喜歡過別人,這些年都是一個人,我也沒有,直到今天我心里還是有你,所以從開始到現在,我們的感情沒有錯過。」
「錯的是你和我,兩個不適合的人,我愛你的時候,沒有看懂過你藏在心里的慌張,不懂你的自尊,你在為你的人生粉飾太平的時候,我卻像個傻子一樣,什麼也不懂。」
「原諒我許棠,我那時太年輕了,以為拼盡全力去愛一個人就夠了,直到后來才懂得這份愛有多淺薄。」
「池野……」
「我很長時間都在恨你,你心里沒有別人,卻執意把我推開,一度讓我更加難以接受,直到有個女孩告訴我,我大概從來都不曾真的了解過你,壓死駱駝的不會是最后一根稻草,你一定是特別失望,才會這樣義無反顧地不要我。
」
「可是許棠,縱然這份愛是淺薄的,我也曾毫無保留地付出過,我把心完整地剖給你,竟連求你回頭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嗎?」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麼嚴重,我以為你在騙我……」
泣不成聲,我哭得不能自已,淚目中望見的池野,同樣紅了眼眶,他笑了一聲,聲音哽著,失望無比——
「那你有想過嗎,萬一是真的怎麼辦?萬一我死了,再也醒不來了,怎麼辦?你會后悔嗎?」
「你沒有想過,你連這萬分之一的機會也不愿給我,所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麼?」
「許棠,你沒有給我機會,我如今也不愿回頭,東銘會對接你們的公司,今后我們不必再見。」
「欠你的,我還清了。」
6
池野走的時候,房門打開,外面站了個年輕女孩。
如我當年一樣,有粉黛不施的娃娃臉,亮亮的眼睛。
她還有淺淺酒窩,很漂亮。
她姓周,海上的總裁特助。
小周助理干凈利落,穿職業裝特別好看。
她聲音軟糯,很動聽,望向池野的眼神寫滿不安——
「老板,回家嗎?」
池野離開,未曾回頭。
小周助理看了我一眼,很快追上他的腳步,伸手去握了他的手。
他沒有拒絕,二人背影無比登對。
我想起了一個月前的那次行業酒會。
最開始我們想合作的是永豐的徐總。
我跟他交涉了一個星期,然后這個老狐貍就是不松口,為了爭取到他,我跟他去了那場酒會。
我一路跟著他,談我們的項目和前景。
最后他有些煩了,對我道:「我說簽對賭協議,你不愿意,那就沒得談了,你們公司確實有前景,但融資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大家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已,要不你去問問東銘,他們肯投嗎?笑話嘛。
」
那天,池野也在酒會上。
徐總一眼看到了他,還以為我不認識,大概是存了幾分惡意,又對我道:「看到沒,那個就是海上的池總,年輕有為,我幫你介紹,你去跟他談,看他愿不愿意搭理你。」
我當時已經預感到了不妙。
這邊徐總已經招呼了一聲:「池總!」
然后時隔六年,在他的介紹下,我與池野第一次見了面。
他穿名貴西服,衣冠楚楚,態度疏離又冷淡。
我灰頭土臉,言語訕訕,重逢得很不體面。
就如同六年前,我們分得也不體面。
那天我很尷尬,很快便想離開了。
但是離開之際,在酒店的拐角處,看到了那位小周助理。
她不知因為什麼,眼睛紅紅地在哭,池野背對著我,將她摟在懷里,低聲安慰。
郎才女貌,小周助理眼睛紅紅,臉也紅紅。
她應該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池野他,終于學會了放下。
從會所離開,我打了車。
司機問我去哪兒?
漫無目的,我去了中心大廈附近的一條商品街。
城區變化不大,老街靠近夜市,依舊是年輕人愛來玩的地方。
很晚了,一些店鋪老板在關門。
盡頭一家攤位擺在門口的面館,還在營業。
顧客不多,老板很熱情,跟我說他們家的酸湯肥牛面很好吃,二十二塊錢一碗。
我問他有沒有老味湯面,三塊錢一碗的那種。
老板愣了下,然后笑了,說:「等著哈,我給你做去。」
我接到了美珍打來的電話。
她火急火燎道:「許棠!你去找了池野是不是?我都說了算了,公司不要了,項目也不做了,大不了我和老秦租房子結婚,欠下的債慢慢還,還一輩子我樂意!你趕緊回去!」